正文 98 我們的秘密 文 / 渣小玖
白新語和陸景城再次出門的時候,重新又戴上了圍巾帽子。
陸景城站在門旁,體貼地替她拉了拉圍巾,遮住了小巧的下頜,幾乎只留下一雙眼睛在外面。
她的眼睛仍然有一些發紅,但腫已經褪了。
陸景城收回了手,忍不住又有些怔怔地盯著白新語看了片刻。
上午發生的一切,都恍如夢境一般。
「怎麼了?」白新語的聲音透過厚厚的圍巾傳來,顯得有些悶悶的。
陸景城搖了搖頭。
莊園裡道路上的積雪已經被傭人打掃過了。
他帶著白新語慢慢朝庭院中走了過去。
曾經留下無數痕跡的地方,此時空留下一大片空地。
「就是這裡了……」陸景城站在一棵高大粗壯的大樹旁邊。
樹葉早已落光,只留下光禿禿的枝椏,在灰暗的天幕下蔓延。
白新語仰頭望去,只覺得連天空都彷彿被切割成了無數的碎片。
陸景城已經蹲了下來。
他拿過隨身帶著的小鏟子,在大樹底下挖了起來。
他也曾在y國居住求學過一段不短的時間,更何況,他的奶奶很喜歡這個國度,在她生命的最後幾年裡,幾乎便定居在了這裡。
這裡也是陸景城的爺爺最喜歡的地方,在他還小的時候,便常常帶著他來這裡住著。
一夢三四天。
箱子埋得很淺,不過片刻時間,陸景城手中的小鏟子便碰到了箱蓋。
暗紅色的樟木箱子裡,藏著很多舊時的東西。
陸景城打開箱蓋的時候,似乎還有些感慨:「我其實都不太記得,當初究竟藏了什麼東西在裡面了。」
他拂去了表面的泥土,伸手打開了嚴絲合縫的小箱子。
裡面有一些已經壞掉的玩具,有一個小小的筆記本,還有一個藍絲絨的盒子。
陸景城伸手將那不過巴掌大的盒子取了出來,他將它放在了白新語的掌心,低聲說道:「這是景曜的母親,留下的唯一東西。」
那時候他並不管事,陸家怎麼對待自己三弟的母親,陸景城也不過是後來聽人說起。
他匆匆趕到的時候,卻只能看見那棟小別墅院子的一角,顏色稍深的潮濕泥土。
撲鼻的血腥味讓青年陸景城扶著牆角,幾乎嘔盡了胃內容物,到最後,他的嘴巴裡已經滿是苦澀的膽汁滋味。
藍色小盒子裡,是被拋在花壇中的一個殘缺的手鐲。
陸景城撿到它的時候,它已經斷成了兩截,靜靜躺在花壇的泥土上,積雪隱藏住了絕大部分身影。
恐怕也就是如此,它才會等到陸景城的到來。
白新語低頭看著藍絲絨的盒子裡,那個斷成了兩截,卻依然光潤的翡翠鐲子。
即使過去了那麼多年,又被埋藏在黑暗的地下多年,可那手鐲卻依然水色清透。
她脫下了手套,伸手撫摸著手鐲的斷面。
冰冰涼涼的感覺,彷彿沿著手鐲一直傳到了她的心底。
即使沒有見到當年的慘狀,她也彷彿透過這個殘缺的手鐲,看到了那個冬天的凜冽寒風。
「走吧。」陸景城說著重新合上了箱蓋,將它埋了回去。
只是這一次,他除了將這手鐲交給白新語,還將裡面的那個筆記本也帶走了。
陸景城做完了這一切,白新語卻仍然蹲在原地沒有動。
他歎了口氣,一伸手便拉起了白新語。
他接過了她手裡的盒子,重新替她戴上了溫暖的手套,然後再將那盒子塞入了她的手中。
「走吧,我們先進屋再說。」
雪停下之後的戶外,甚至比雪落的時候還要冷些。
陸景城和白新語回到溫暖如春的房間裡時,她帽子頂上甚至已經有了細小的冰渣。
他替她脫下了帽子和圍巾,拉著她走到大廳的沙發旁坐了下來。
莊園的管家早已準備好了熱熱的茶點,陸景城順手替兩人都倒了一杯醇香的紅茶,有著精緻立體浮雕的骨瓷茶杯裡,紅茶還冒著裊裊熱氣。
香氣撲鼻。
白新語低頭重新打開了手中的盒子。
藍絲絨盒子的內部,是深深的藍色。
原本淺碧色的手鐲,有著清透純粹的水色。
可她卻分明看見,在斷裂的地方,有著一抹淡淡的,不甚明顯的血色。
「這個可以給我嗎?」白新語低聲問道。
「嗯。」陸景城點了點頭。
他有些無奈地又補充道:「這本來就是要給你的。」
陸景城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摩挲著那手鐲。
他出身富貴,見慣了這些財物,卻也低聲說道:「這手鐲即使斷了,重新修好,也可拍出高價。即使在現今的拍賣場中,水色這般好的手鐲也是不多的。只可惜……」
翡翠染血,不是什麼好現象。
更何況陸家,也不可能真眼巴巴將它鑲嵌好再送去出售。
白新語沒有說話,她重新合上了盒蓋,小心地收好了這個盒子,這才抬眼看向了陸景城,道:「明天我們去見我的導師吧。」
這本就是他們原本來這裡的目的。
「新語……」陸景城一怔。
「醫學上每一天都會有無數的奇跡發生,你也說了,會努力地活下去……」白新語慢慢彎起了唇角,「所以也許明天,就會有新的奇跡出現。」
白新語的老師,是一位快要六十歲,看起來十分嚴肅的中年男子。
他在自己的診室裡,穿著乾淨整潔的白大褂,即使見到了自己最得意的學生之一,臉上的表情也沒有太大變化。
可是他的語氣卻是十分耐心的。
陸景城卻做檢查去了。
白新語就坐在他的對面,久別重逢的師徒卻有些沉默。
陸景城回到診室的時候,白新語已經結束了和她老師之間的聊天。
先進的儀器,已經將陸景城的檢測結果一絲不苟地傳到了教授身邊的電腦裡。
白新語站起來走了過去,彎腰專注地和她的老師研究起屏幕上的數據來。
專業的圖形和大量的數字,讓陸景城完全無法理解。
白新語卻看得那樣認真,時不時低聲和她老師交談幾句。
陸景城由始至終,只是安靜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他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目光清澈,始終停留在白新語姣好的側顏上。
差不多過了一個多小時,白新語這才有些失望地站直了身體。
她平時表情並不多,溢於言表的失望表情實在太過明顯。
可一直看著她的陸景城,卻並沒有因為她露出這樣的神色而斂起笑容。
他只是轉過了頭,看向了窗外。
「或許明年底,又或許就是明年初,如果技術已經足夠成熟,也許我們可以做一次大膽的嘗試。但是絕不是現在……」頭髮已經有些斑白的嚴肅教授搖了搖頭,「白,醫學上從來不需要莽撞。」
白新語的臉有些紅了。
她卻沒再說什麼,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陸景城卻站了起來,主動對教授笑道:「又來打擾您了,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感到不好意思的應該是我。」穿著白大褂的教授也跟著站了起來,「即使現在,我仍然無法提出有效的治療方案來。」
他伸手和陸景城相握:「只是剛才白也已經提到了,如果明年初那項新的技術已經足夠成熟,我們或許可以做一次嘗試。」
「謝謝您。」陸景城握著他的手搖了搖,「讓您費心了。」
高大的教授輕輕拍了拍陸景城的肩膀。
兩人告辭離開的時候,他已經又陷入了繁複枯燥,對他來說卻生動無比的醫學知識海洋中去了。
「威廉姆斯教授說得沒錯。」並肩離開的時候,白新語道:「按照你現在的狀況,等新技術徹底成熟,並應用在治療領域並不是問題。」
陸景城沒有接話。
他們此時已經走到了三層診室的樓外,冷空氣幾乎瞬間侵佔了他們的呼吸。
「一定可以的。」白新語又低低地補充道。
「嗯。」陸景城笑著點了點頭。
他頓了頓,又道:「我們回a市去吧,新語。」
這裡是他的奶奶最喜歡的國度,也是幾乎蔓延了他整個記憶的國度,可是陸景城卻並不太喜歡y國。
這裡有著肆虐的凜冽的寒風,有著冷漠嚴肅的說著外語的,連膚色都和他們不太一樣的高大人種,也有著陸景城記憶中所有的期待和失望。
他伸手替白新語打開了副駕駛的車門,俯身笑著看向坐進車裡的她,道:「明天就回去吧。」
「好。」白新語怔怔看了他片刻,這才微微點了點頭。
私人飛機呼嘯著將他們送回a市的時候,不過是二十小時之後的事情。
他們降落的時候,a市已經夜幕降臨,重新變成了那個繁華的不夜城。
直升飛機直接就降落在了陸景曜的公司頂上,陸景城一邊開著手機,低頭翻著號碼,準備通知自己的弟弟,一邊笑著對白新語說道:「景曜也不知道忙完沒有。」
白新語就站在他的面前。
a市的風遠不如y國凜冽冰寒,至少這裡沒有鋪天蓋地的鵝毛大雪。
只是夜晚的空氣,依然冷得有些凍人。
陸景城已經翻到了陸景曜的電話,他的手指放在屏幕上那個他熟悉親暱的名字上面,卻久久沒有落下。
他似乎在掙扎著什麼,連臉上笑容都忽隱忽現。
過了好一會兒,陸景城才彷彿下定決心般,抬頭看向了白新語,柔聲道:「新語,這幾天……」
他的一根手指豎到了自己嘴上,微微笑道:「是我們的秘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