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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九章 爭儲——第八節 過招(二) 文 / 閒雲漫關

    田蚡的辦法講起來似乎很神秘,操作起來其實很簡單。具體辦法就是給四歲的劉彘讀了篇文章。

    文章的名字叫《七發》。當今絕大部分人對這兩個字很陌生,但在文學史上,這兩個字的影響卻比較深遠。甚至有人把這篇文章定性為「漢大賦」的發端之作,其中連寫七件事的結構方式,在賦中自成一體——「七體」,為後世所沿襲,如傅毅的《七激》、張衡的《七辯》、王粲的《七釋》、曹植的《七啟》等等。

    這篇文章的作者叫枚乘,當時一位很有名的辭賦家。有意思的是,這位老兄初在吳王劉濞手下當差(官拜郎中),後來察覺劉濞有反心,因此屢次上書勸諫,這篇《七發》就寫於這段時間。劉濞早已躁動不安,哪聽得進他的廢話,因此無論枚乘講的再有道理,都一概否決。不得已,枚乘投奔了梁王劉武。

    後來吳王果真造反,枚乘又寫信勸阻,可劉濞當場就把他的書信投進了火爐。雖然劉濞對他不屑一顧,可經此一搞,枚乘揚名,甚至漢景帝劉啟也對他讚賞有佳。

    「七國之亂」平定後,漢景帝拜他為弘農都尉。而枚乘說到底是個書生,對朝廷裡的爾虞我詐心有餘悸,因此托病離職,仍歸梁國,整天為劉武幹一些抄抄寫寫的活。

    也許有人會疑惑了,枚乘的這篇《七發》和田蚡的「辦法」有何瓜葛?能有多大效果?事實上,個中說起大了去了。

    有興趣的話可以讀讀這篇文章,三千多字。用不了多長時間。

    文章的開頭是這麼寫的——「楚太子有疾。而吳客往問之」。中間內容是「吳客」講的七件事。最終的結尾是這麼一句話——「涊然汗出。霍然病已」。

    也就是說,「楚太子」生病,聽「吳客」講了一段故事後,就「霍然」病癒。

    醫療史沒留下如此傳奇的記載,只是枚乘的杜撰而已,不外乎是借古諷今,勸誡貴族子弟不要過分沉溺於安逸享樂。當然,枚乘本人不曾想到。會有人那他這篇文章做為雙方博弈的本錢。

    枚乘沒有想到,田蚡卻想到了。因為這篇文章說事,真是太符合當前形勢需要了。況且皇帝是讀過這篇文章的,並且大為讚賞,這一點,田蚡有所耳聞。

    田蚡把這篇文章生動形象地給外甥讀了幾遍。臨了,別有深意地講到,「若逢人有病,可勸他讀《七發》。」不得不承認,他的針對性太強。

    劉彘還是個小屁孩。雖然很聰明,但對《七發》的內容似懂非懂。更不曉得舅舅的話外之意,卻記牢了舅舅最後的一句話。因此深深地點了點頭,單純地回答道:「記住了!」

    這,已經足夠。

    準備停當後,劉嫖帶上女兒陳嬌,王娡帶上兒子劉彘,結伴進了未央宮。

    好戲開始上演。

    禮畢後,陪著皇帝拉了一會家常。劉彘爬上御塌,和父皇鬧得不行。

    王娡突然開口道:「彘兒,快下來,父皇身體有恙,出去玩吧。」

    這對劉彘來說是個信號。當然,這個信號並沒有約定下來,只不過王娡相信,兒子會記得舅舅的教導。

    劉彘的確不負所望,仰起小臉望著劉啟,操著稚嫩口氣問道:「父皇生病了?」

    劉啟低頭擰了擰他的臉,笑著點頭道:「是啊!」

    劉彘天真地講道:「那父皇為什麼不讀讀《七發》?」

    聞得這句話,劉啟一愣。四歲的小娃竟然知道這篇文章,的確大出他的所料。

    而王娡的心裡既興奮異常,又暗存一絲緊張。興奮的是,劉彘的確按套路出牌了;緊張的是,恐皇帝有所猜忌。

    劉啟逗問道:「你竟然知道《七發》?」

    劉彘稚嫩的聲音再次響起,語氣中帶了一絲不屑,「父皇,連《七發》都不知道?讀了病就能好。」

    劉啟大樂,驚奇地看了一眼劉彘,然後抬頭看了看王娡和劉嫖,把目光在陳嬌身上停留了一下,大笑道:「不得了、不得了!小小年紀竟然知道《七發》,還要金屋藏嬌,長大那還了得?」

    可以說,劉彘的表現幾近完美,完全達到了預期標準。該讓他收場了。

    王娡當即上前跪下,替兒子「請罪」,「彘兒口無遮攔,望陛下恕罪。」

    劉啟大笑,「童言無忌!何罪之有?」

    王娡起身,忙上前把劉彘抱下御塌,「跟阿嬌出去玩。」

    陳嬌早站不住了,樂得有人放行,當即上前拉起劉彘出了寢宮。

    望著兒子的背影,劉啟自言自語道:「此子將來不可限量。」

    劉嫖忍了半天終於開口了。這個女人一開口,一般人都受不了。她話裡帶話地說道:「有什麼限量不限量的,不就是個膠東王嘛!我不求別的,能順順利利、安安全全就好,不然就苦了我家阿嬌。」

    這句話一出口,把劉啟剛有的好心情一掃而光,臉立馬拉了下來。

    劉嫖不管不顧,接著說道:「我說了你可別不高興,哪家兄弟能一直心無芥蒂、和睦相處?你和老三(劉武)不也常鬧彆扭?一母同胞尚且如此,更別提他人。」

    劉啟的臉色愈來愈陰沉。

    應該說,劉嫖突然說出這種話,也大出王娡所料。她沒想到劉嫖能在皇帝面前如此隨意。

    但話已越說越明,若讓劉嫖再接著往下講,那就鋒芒畢露了。這是王娡不願意看到的。她清楚,這種事情若火候不到,絕不能太過張揚,否則會適得其反。

    王娡連忙接話道:「姐姐別說了,彘兒小小年紀就被封王,我已然知足。且太子仁德,姐姐萬不可杞人憂天。」

    劉啟抬頭看了看她兩人,「還是愛妃識禮。」然後扭頭問劉嫖,「你是來問安的,還是來給我添堵的?」

    劉嫖咧嘴一笑,「好、好、好!我不說了還不行嘛?你又不是不瞭解我,心直口快,話到我嘴裡都能變味。」

    又接著拉了會家常後,王娡、劉嫖起身告退。

    憑借這次會面,劉彘很輕鬆地打下了太子劉榮的風頭。更重要的是劉嫖點破了將來的「隱憂」,這才是至關重要的。

    應該說,劉啟心裡也明白,博弈已然開始,只不過博弈的雙方好像是栗姬和劉嫖,王娡似乎並沒熱衷於此。

    這個女人是厚道的。當然,這只是劉啟此時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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