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削藩大略—第二節 張釋之的恐慌 文 / 閒雲漫關
張釋之和鄧通這兩個人,性格迥異、行為迥異、習慣迥異,兩個人互不感冒,因為張釋之和丞相申屠嘉關係密切,而鄧通和申屠嘉那是十足的「仇人」。
張釋之為人正直、光明磊落、很有本事,執掌廷尉,為朝廷做出過巨大貢獻,並且在朝廷裡的威信很高,甚至連剛走紅的周亞夫、前任廷尉王恬開等人,都和他的關係不錯。這,遠非鄧通所能比的。
況且他也沒多少錢,與鄧通比起來可以稱得上是個窮光蛋。
如果說鄧通是反面教材的話,那張釋之無疑是正面典型。
按理說,劉啟弄死了鄧通,張釋之應該高興才對。可他不但沒高興起來,反而有一些「兔死狐悲」的感覺,這兩個八竿子打不到的人,卻有了相似的心境。這真是難能可貴。
然而,若把這兩個人認真做一對比的話,還真有不少相似之處。
其一,他倆的出身很相似。都是富二代,老爹捐錢賣了郎官,送去京城鍍金。只不過張釋之進京的時間要早一些,具體說來就是鄧通進京謀前程時,張釋之已經背著「郎官」的身份在京城裡混了十來年。
其二,他倆人在同一年覲見了劉恆。雖然兩個人進京先後不同,但見到皇帝的日子還是比較相近的。鄧通進宮沒多久,就被劉恆召到了身邊。而就在此時,張釋之正準備捲鋪蓋走人,不過袁盎及時拽住了他,並把他引薦給了皇帝,從此其仕途之路一發而不可收拾。
其三,他倆人都深得劉恆信任。雖然劉恆對其信任程度不同、方式不同,但對他們的「信任」無可爭議。
搞笑的是,最為相似的一點是他們都得罪過劉啟。我在前邊是講到過,鄧通得罪劉啟緣於那次「馬屁」;而張釋之更絕,硬是扣住劉啟不讓他進宮。
就是這個相似點,讓張釋之很不自覺地把自己和鄧通的結局聯繫到了一起。由此可見,在朝廷裡混久了,官當的越來越大,膽子會變的越來越小。
自從劉啟登基,張釋之就開始惴惴不安;鄧通一死,張釋之恐慌了起來。
他請了個病假,一連多天躲在家裡沒敢上朝。但「請假」畢竟不是長久之事,因此他決定乾脆辭職,撂挑子回老家種地。可寫完辭職報告後,他又開始猶豫了,害怕惹惱了劉啟送自己歸西。
幾年前那個不怕死、愛唱反調的張釋之不見了,而只剩下一個擔驚受怕、猶豫不決的官場老混混。
一個好人幹了一輩子好事,臨死幹了件壞事後,人們會他下了個評語——裝了一輩子;一個壞人幹了一輩子壞事,臨死幹了件好事後,人們會他下了個評語——本質不壞。
這句話用在張釋之身上似乎有些靠譜。
應該說,他真是裝了一輩子。也並非他有多膽大,有多麼不怕死,之所以他過去敢頻繁唱反調,關鍵原因在於劉恆比較厚道。可現在,伺候劉恆的那一套在劉啟身上不管用。
劉恆一輩子都在和別人講道理,所用套路是「以德服人」;而劉啟卻不搞這一套,這位仁兄生了氣,拎起棋盤就能敲死人(隨後會介紹這件事)。要是梗著脖子和劉啟同志唱反調,絕不可能讓你的職務升得快,只會讓你死的快。
時也!勢也!
張釋之想明白這一點後,他變了,變得謹小慎微。
就在張釋之膽顫心驚、一籌莫展之時,一個被稱為「王生」老頭站了出來。
關於這個「王生」,史料裡交代的很少,只說他對道家黃老學說頗有研究,還經常被邀請進宮,給朝廷大員們培訓道家理論(當時是國學)。並且他和張釋之關係很好,見面的機會也非常多。
王老頭給張釋之提了個建議——向皇帝主動謝罪。
張釋之思來想去之後,只好如此。硬著頭皮進了宮,跪在劉啟面前對十幾年前「扣押馬車、彈劾太子」之事,做了深刻的檢討。
他把話挑明了,反而讓劉啟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一笑,「此乃汝職責所在,是朕當年有過,廷尉萬不可多慮。」
張釋之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出的宮來,張釋之專程跑去拜謝王老頭。
而王老頭神秘的一笑,「此事並非完結,若讓皇帝消除芥蒂,需改弦更張,重樹威望。」
就在張釋之一臉迷茫之時,王老頭湊到他的耳邊如此這般地說了一番。
沒多久,朝廷又一次把王老頭請進了宮,繼續開展他的培訓課。這一次,三公九卿全部到場。
課程講了一半,王老頭突然冒出了一句:「我的襪帶鬆了。」然後板著臉訓兒子一般對身後的張釋之說道:「給我系襪帶!」
張釋之連忙上去,跪下身子就幹了起來。
當朝廷尉在大庭廣眾之下,老老實實地給無官無爵的王老頭系襪帶,這讓很多人瞠目結舌。
不過,這個雙簧讓張釋之收到了一些奇效,既讓他迎得了「尊老下賢」的名聲,更讓劉啟對他的反感程度沒以往那麼強烈。
張釋之終於可以安安穩穩地過日子了。
而事實上,他也並沒順心多久。
一年後,袁盎和晁錯倆人鬧的越來越僵,最終也把張釋之給牽扯了進去。這一鬧不打緊,讓劉啟重新想起了「扣押馬車」那回事,當即就下了一道詔令,把張釋之趕去了淮南,去給當時的淮南王劉安當丞相去了。
至此,這個為漢朝立下汗馬功勞的名臣淡出了歷史舞台。幾年後,病逝淮南。
雖然他最後的幾年不招劉啟待見,但畢竟混了個自然死亡,況且日子也不算太過淒慘,應該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情。
只不過他的這個經歷影響了後代。他有個兒子叫張摯,張釋之在世時他也當過幾年官,可老爹一死,就慘遭罷免。這位兄弟充分吸取老爹的教訓,不願受辱,一咬牙,歸隱山林,再也不去朝廷裡混了,任誰來請,都一概回絕。終其一生,都在忙著種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