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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五章 懷柔天下—第二十二節天才隕落(六 文 / 閒雲漫關

    鄧通將要說的話是有背景資料的。

    前邊我提到過,劉恆和賈誼討論過神鬼之事並把他送出去後,曾發了一句感慨:「許久不見賈生,自以為學問趕上了他,而今方知,還遠不能及啊!」

    劉恆說這句話時,身旁的鄧通心中一陣暗喜,他頗為討好地笑著道:「臣今日方知賈生高才,難怪群臣對其推崇備至。」

    鄧通這句話太高明了。聽起來似乎是在讚揚賈誼迎合皇帝,事實上,他卻為賈誼刨了個坑。

    也許有人會聽不明白,可鄧通心裡卻很清楚,他這句話將會產生什麼影響。只能說,鄧通太瞭解劉恆的心理了。

    劉恆雖然是皇帝,但與普通人並沒多大差別,既有喜好,也有忌諱。劉恆最大的喜好就是「升仙」,他窮其一生都在為這個宏偉目標而不懈努力;最大的忌諱也只有個字——「結黨」。這兩個字,是劉恆最不能聽到的,誰如果和這兩個字沾上了邊,那就等著挨整吧。

    劉恆之所以對「結黨」兩個字反應強烈,主要還是受自身經歷的影響。前邊介紹過,劉恆的這個皇位,是外戚和功臣之間博弈的結果,應該說,他是「黨爭」的受益者。

    可自從劉恆當上皇帝後,不但沒對功臣們表示謝意,反而想盡辦法加以壓制。對那些潛在的對手,他都會毫不客氣也不擇手段地進行打壓,周勃受辱就是明證。自從周勃被趕出朝堂後,這方面得到有效控制。

    事實上,劉恆打壓群臣的同時,也沒放鬆對外戚的壓制,甚至硬生生地逼死了他的親舅舅薄昭,這在隨後我們將會介紹到。

    因此,劉恆最不能聽到的就是「結黨」兩個字。無論是誰,其威信一旦臨近警戒線,通常情況下,他的處境就危險了。

    由此可見,劉恆雖然比較厚道,但絕不是個善茬。

    劉恆的忌諱,鄧通很清楚。說白了,早在賈誼抵京前,他已下定決心在皇帝的「喜好」和「忌諱」上面做些文章。從最終的結局來看,鄧通這一次無疑是成功的。

    鄧通很聰明,他也清楚劉恆不是那麼容易被糊弄的人,因此,這件事操作起來需要把握一些火候,不能做的太為明顯。否則,會適得其反。因此,這位仁兄瞪著倆眼找機會。

    功夫不負有心,機會很快就降臨了。

    鄧通這句話說在皇帝感慨之時,場景符合、時機恰當,從話音上聽來,似乎在迎合皇帝。難怪那麼多人願意一天到晚圍著領導轉,因為機會就在這瑣碎之中產生的。

    現在,鄧通似乎很是無心地把賈誼和群臣聯繫到了一起,縱然所言有虛,也會在劉恆心中掀起不小的漣漪。殺人於無形,可謂是也。

    劉恆並不是容易被糊弄的人,聽完鄧通的話後,拉長臉問道:「群臣推崇?何以見得?」

    皇帝表情的變化沒跑出鄧通的眼睛,然而他視而不見也饒有興致地說了這麼一句話:「賈生辭賦語句華美,那篇《吊屈原賦》,曾在群臣中傳頌一時。」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劑猛藥。

    賈誼寫過那麼多東西鄧通不講,偏偏在這個時候提了這一片文章,真可謂用心良苦。關於屈原的事情,婦孺皆知,如果賈誼自比屈原,那誰是那位昏聵的楚懷王?這似乎不難想到。

    實際上賈誼的那篇辭賦,劉恆是聽到過的,可今天被人猛然提起,卻是另外一種滋味。劉恆對號入座後,一股無名之火油然而生。

    而此時的賈誼卻被蒙在鼓裡,還傻著臉,幻想著找機會為皇帝進獻自己的治國方略。可他在京城住了一段時間後,皇帝根本沒再召見他,甚至多次駁回他進宮陳事的請求。這麼個情況讓賈誼有些莫名其妙。

    就這樣,賈誼在京城無所事事地住了一段時間後,劉恆突然召見了他,並且給他找了份新工作——梁王太傅。職務雖然沒變,可給他換了個地方,長沙不用回了,去商丘吧(梁國都城),離自己老家也近,也算是榮歸故里,很對得起兄弟了。

    此時的梁王叫劉揖(又名劉勝),是劉恆的小兒子,深得喜愛。這位梁王很不安生,視玩如命,比較能鬧,一天到晚上躥下跳不消停。雖然行為不過火,可也從來不幹一件正經事。

    劉恆雖然對賈誼很有意見,可還是愛惜他的才華,派他過來給劉揖當老師,希望能讓自己的好兒子跟著他多認幾個字,學一點文化知識。這個願望是好的,可最終的結果卻很令人失望。

    對賈誼來說,這個職務雖然談不上陞遷,但畢竟成了劉姓諸侯王的老師,是一件很榮幸的事情,也算一種重視吧。

    如果是個普通人,能得到這個職務,一定會樂開花,二話不說就屁顛屁顛地往商丘跑。可賈誼不同,他這次進京,本準備施展自己的才華,實現自己的抱負,但抓破腦袋也沒想到卻是這麼一個結局。至此,他還沒能想明白自己到底犯了什麼錯。

    的確,他並沒有錯。如果有錯的話,就是他太有才了,別人寫不出的東西,他能寫;別人不敢說的話,他敢說。最為關鍵的是,他得罪了一個最不該得罪的人。得罪君子無妨,得罪小人遭殃。賈誼明顯沒有參悟透這句話。鄧通,這個不起眼的小人物,卻是賈誼難以逾越的障礙。可賈誼從來沒把姓鄧的當成一回事,根本沒把他放到眼裡。而實踐證明,鄧通還真是一回事。

    既然皇帝已替他找到了份新工作,不管情願不情願都得去幹,誰叫自己不爭氣,吃人家這碗飯呢。無奈的賈誼,重新收拾行囊,踏上了東歸之路。對他來說,這是一條不歸路。

    時隔七年,賈誼終於在這條路上走了個來回。

    往京城投了最後一瞥,悵然轉身,向自己短暫人生的最後那一站進發了。

    七年之前我是誰,七年之後誰是我?

    此時的賈誼是憂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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