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日落長河—（十八）落幕 文 / 閒雲漫關

    最近一段時間，大家都很忙，盧綰忙著彷徨，陳平忙著回家，這樣一來，吸引了我們的注意力，讓我們沒有太多地關注劉邦。

    劉邦這一生一直很忙活，折騰了不少人，倒騰了不少事，只用了七年時間就從街頭混混搗鼓成開國帝王，比坐火箭還快了很多，這在中華民族五千年文明史中是極為罕見的。時至目前，他已在皇帝的位置上待了八年。

    這八年來，不斷有人跳出來造反，讓劉邦成了個實實在在地救火隊隊長，無論哪個地方出亂子，都能看到劉老大忙碌的身影。應該說他的日子過的並不輕鬆，看來「皇帝」也不算是一份好工作。

    經年的忙碌，幾乎耗盡他所有的經歷。屋漏偏逢連夜雨，黥布造反時的那次箭傷，又加快了他生命的步伐。在行色匆匆中，劉邦終於走到了他生命的盡頭。

    陳平捕獲樊噲和周勃平定燕地的消息先後傳來，讓劉邦長長地鬆了一口氣。人就是憑著那一口氣活著的，劉邦這次一不小心把氣松的太狠，直接就岔了氣。

    這一口氣松完，劉邦的病情加重了。趟在龍榻上，靜靜地回憶曾經走過的那些路，辦過的那些事。在這些成績上面，劉邦是愜意的。

    但劉邦還是有一些顧忌的。他顧忌的事情總的來說有三件。

    第一件是顧忌諸侯及群臣造反。

    用了十五年時間和各色人等打交道，但他在心裡是信不過這些人的。

    然而，劉盈擺置人的能力似乎很欠缺，劉邦很是擔心這個老實孩子會吃虧受氣。不過，當他看到呂雉時，這個擔心就稍微緩解了一些。韓信、彭越都栽在這個女人的手裡，有她坐鎮，相信那些不安分的人們是鬧不出什麼大動靜的。

    第二件是顧忌呂家篡位。

    諸侯和群臣不用操心了，可第二個件顧忌卻滋生了。劉邦雖然不怕群臣搞出過火行為，可現在又擔心呂雉會鬧出大動靜。

    呂雉是把雙刃劍，雖然能讓她對付諸侯，可這個女人卻不得不防，因為「呂黨」這個詞彙，劉邦也不是聽過那麼一兩次。但劉邦又把目光移到劉盈身上時，他的這個擔心也有了些許緩解。畢竟劉盈是呂雉的親兒子，縱然呂家再鬧，她呂雉總不會和外人合著伙欺負自己的兒子吧？

    雖然這個顧忌有些緩解，但劉邦並沒能完全放心，他拖著病重的身體召來群臣，殺白馬鍤血為盟：「非劉氏而王者，天下共擊之」。在這個儀式上，群臣慷慨陳詞，把這個盟約背的滾瓜爛熟。然而事實證明，這個盟約完全是一句廢話，因為用不了多長時間，這句話就被人拋到了腦後。

    不過經此一搞，劉邦還是比較高興的。他認為自己的這個辦法不錯，讓呂雉牽制群臣，也讓群臣牽制呂家，相互掣肘，誰都不敢亂來，這似乎是一個不錯的辦法。

    應該說，劉邦還是太小看呂雉了，如果知道不久之後將會發生些什麼事的話，相信他會毫不顧忌地把呂雉帶走。

    雖然劉邦在這一點上考慮的不是很周到，但還是收到了一些效果，最起碼起到了反面教材的作用。在幾十年後，他那位極其生猛的孫子臨死前，就深刻地吸取爺爺的教訓，義無反顧地帶走了老婆。只能說，孫子遠比爺爺狠的多。

    但無論我們怎麼說，最起碼現在的劉邦是比較放心的。可就在他準備安心歸天時，又有一個顧忌產生了。

    第三件是顧忌戚姬和劉如意的安全。

    這個顧忌是再所難免的，呂雉當政，那對孤兒寡母可能就要受氣了。

    然而劉邦現在很無奈，戚氏母子的性命和劉家天下的安定比起來，劉邦則傾向於後者。臨近油盡燈枯，劉邦已顧不了太多。

    然而劉邦還是做了些事情。早在劉邦打發陳平去燕地旅遊之前，劉邦就召周昌進京。

    看著眼前的周結巴，劉邦的兩眼突然有些泛紅。眼前的這個人，曾經在自己的面前說過很多難聽話，可到臨終前，卻對他有萬語千言。

    這一次，劉邦和周昌說了很多話，也回憶了很多事。最終劉邦幾乎用懇請的語氣把趙王劉如意托付於他。這是一次托孤。

    劉邦流淚了，周昌也流淚了。

    結巴的周昌沒有慷慨陳詞，只是深深地跪在劉邦的面前，重重地磕了兩個響頭，接過了這份囑托。

    周昌是個誠實的人。他的行為，對的起劉邦的這次托付。雖然最終的結果並不理想，但依然不能否定這個人的忠誠。

    所有顧忌都做了安排，無論安排的是否到位，但現在的劉邦已沒時間、也沒精力再去考慮了。

    他沉沉地躺在龍榻之上，靜待著生命的終點。

    此時的呂雉卻慌了。

    她深愛這個人，也痛恨這個人。

    這個人曾是他的希望，是他的靠山，更是她曾經的寄托，他的一舉一動都牽動著她每一絲神經。

    也正是這個人，深深地傷害了她，一次次把她逼近絕望的深淵，讓她痛苦地掙扎，甚至是抗爭。這個人，傷了她的心。

    這個人，將走進生命的終點，大漢江山無疑將壓到她和劉盈的肩上。一直以來都在等待著這一天，可真到臨近之時，她卻有些茫然失措，甚至隱隱有一絲恐懼。

    現在的她，捨不得劉邦。當這個愛恨交織的男人走到生命終點之時，她選擇了前者。她，畢竟是個女人。

    一切恩怨煙消雲散，呂雉圍在劉邦的榻前，她要送一送自己的男人最後這一程。當然，也暗自做著防備，勁量掃清劉盈繼位之路上的障礙。這個時候，她陪在劉邦的身邊，是最恰當的。

    呂雉叫來了所有御醫，搗鼓多日，效果不佳。無奈之下，另請「名醫」，入宮診病。

    「名醫」望聞問切地搞了一遍，默默地退到了一邊。

    劉邦問道：「如何？」

    「名醫」慌忙跪地，猶豫了一下，汗珠成線從額頭滾落地面，顫聲說道：「病、病可治。」

    劉邦一生閱人無數，「名醫」的回答，很明顯糊弄不了這位老大。同樣也沒糊弄住呂雉。

    呂雉表情從期待到嚴峻，一絲殺意撫過眉稍，隨時準備讓人進來送「名醫」一程。當然她不是送「名醫」回家，而是先去替劉邦打打前站。

    呂雉的表情沒逃出劉邦的眼睛。我一直說，劉邦不是個嗜殺的人，在更多的時候，他體現的是寬容，只是他寬容的方式會讓一些人側目。這次亦然。

    明白一切的劉邦謾罵「名醫」道：「以布衣提三尺劍取天下，此非天命乎？命乃在天，雖扁鵲何益！」遂不讓他進身診病。

    劉邦把這位流了滿身汗的「名醫」大罵一頓後，慷慨地賞賜黃金五十斤，打發他走人。

    雖然「名醫」挨了罵，但保住了命。劉邦救了他。

    劉邦的病情日益加重，看看已沒多少時日。已無力回天，也只能靜待死亡。

    在劉邦彌留之際，呂雉流著眼淚在榻前問道：「陛下百年之歲後，蕭相國若往，令誰代之？」

    劉邦不假思索地答道：「曹參！」

    呂雉接著問：「其次那？」

    劉邦略想一會，答道：「王陵可，但其耿直，陳平可助之。」劉邦稍停一下接著說道：「陳平智有餘，然難以獨任。周勃厚重少文，然安劉氏者必勃也，可令為太尉。」

    呂雉再問其次，劉邦則輕輕搖了搖頭，「此後未可知也。」的確，如果他要能預料那麼遠，現在肯定會把呂雉帶過去的。

    這算是劉邦留下來的遺言。事實證明，他的這個遺言也是大漢天下無比珍貴的財富。呂雉隨後無論怎麼作鬧，也基本上按照劉邦的套路在用人、在出牌。更誇張的是，劉邦的這個人事安排，也護送這劉家天下順利地闖過了隨後的那次險關。

    劉邦認人識人的能力，足可傲視天下。

    安排完所有的後世，劉邦也真正的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公元前195年四月二十五，西漢開國皇帝劉邦駕崩長樂宮，享年61歲。廟號「太祖」，謚號「高皇帝」，正式的全稱為「漢太祖高皇帝」，簡稱廟號應該是「漢太祖」，簡稱謚號則是「漢高帝」，而不是人們習慣稱呼的「漢高祖」。

    這是中國歷史上第一位平民出身的皇帝，也是一位功蓋九州的皇帝。但他和普通人一樣，其一生充滿了喜劇色彩，但也有悲劇的成份。這是一位光耀千古的皇帝，也是滿身低級趣味的混混，但無論什麼角色，他做的都很到位。

    這個人，應該虔誠的向他致敬。

    同月，太子劉盈繼皇帝位。呂雉則水漲船高，榮升皇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