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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56章 情濃 文 / 雲意遲遲

    伍彪一仰脖子,咕嚕咕嚕一氣兒將那碗濃黑的藥喝完了,然後咧了咧嘴,用手背一抹嘴,將手中的碗遞回給了莊善若。

    「苦嗎?」莊善若見伍彪張了嘴哈了兩口氣,忍不住問道。

    還沒等伍彪回答,在旁的賀六便從旁邊的小櫃子上拿了一個粗瓷做的碟子,道:「給,糖瓜條兒!」順道抓了一把,往自己的嘴裡一塞:「唔,好吃好吃!」

    伍彪卻將手一推:「不要!」

    賀六奇了:「這可是春嬌特意給你做的!」

    「甜膩膩的,我不愛吃這個!」伍彪卻看也不看那碟子,「你若愛吃便給你吃。」

    賀六做了個怪相:「那我可就吃光咯?」

    莊善若含笑著勸道:「伍大哥,這傷藥苦,吃幾根糖瓜條兒緩緩勁兒!」

    伍彪執拗地搖搖頭,道:「善若,你給倒碗水來漱漱口就是了!」

    「你們小兩口鬧什麼彆扭?」賀六不客氣地一根一根地往嘴裡丟著糖瓜條兒,戲謔道,「這半天也沒見那春嬌進房間,倒看她和善若在廚房裡嘰裡咕嚕不知道說些啥。」

    伍彪不免有些臉紅脖子粗了:「六哥,你別胡說!我和春嬌妹子,什麼事都沒有!」

    「呦,還臊起來了!」賀六捧了手裡的碟子沖莊善若笑笑,「左右這房裡也沒什麼外人,小伍你也別死鴨子嘴硬了。是不是我們都看在眼裡了!」

    伍彪更是侷促,只是緊張地看著莊善若,嘴裡念叨著:「六哥。你莫開玩笑!」

    「開啥玩笑?我看人家可是來真格的了。你不想想,她和你非親非故的,憑啥一大清早地就過來幫忙?小伍,你可太不夠意思了,揣著明白裝糊塗哪!」

    伍彪的臉紅得像是豬肝似的,一著急更是不會說話了。

    莊善若看在眼裡,忍不住歎息了一聲。替伍彪解了圍:「賀六哥,春嬌正和伍大娘兩個在院子裡晾蕃薯絲兒。到時候裹上糖霜,可要比這糖瓜條兒還好吃!」

    「得得得!我也不在這兒討人嫌了,趕緊出去瞅瞅!」賀六見伍彪真有些惱了,趕緊騎驢下坡。又忍不住補了一句,「全靠了小伍,我才能順道借個光!」

    賀六出去了。

    伍彪的臉色也慢慢地平靜了下來。

    莊善若端了藥碗轉身要走。

    「善若!」伍彪急了。

    莊善若嫣然一笑:「我去給你倒些水過來漱漱口!」

    「不用了,不用了,嘴巴裡也不怎麼苦了。」伍彪努力地在床上將身子坐端正,鼓足勇氣道,「你陪我說說話?」

    「也好!」莊善若擇了床對面的一張板凳坐了,「那傷口可好些了?」

    「痛倒是不痛了,就是邊上癢得慌!」

    「那是快好了!」莊善若喜道。「再吃上七八貼的傷藥,恐怕也就能下地了。剩下的十五貼藥可是將養身子的。」

    伍彪苦笑:「我在床上歪了快一個月了,我娘管著我不給我下地。可把我憋屈壞了!」

    莊善若抿嘴:「怎麼會憋屈壞了?不是天天有人伺候喝藥,陪著說話嗎?」

    伍彪好不容易平復下來的臉色,又騰地紫漲了起來,結結巴巴:「善若,你別聽他們胡說!」

    「怎麼是胡說呢,春嬌照顧你這幾日。就算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那是,那是!」伍彪神情略微放鬆了些。「我也好得差不多了,也可以讓她不用來了,左右,左右你回來了……」最後一句說得是又輕又快。

    院子裡傳來賀六插科打諢的聲音,混雜著春嬌嬌俏清脆的聲音,讓整個伍家院子生氣勃勃的。

    「她反正在家裡也沒什麼事,一個人呆著容易胡思亂想,過來陪著伍姨說說話也好。」莊善若側耳傾聽,「再說,多幾個人,熱熱鬧鬧的多好!」

    「我知道。可是,可是——」伍彪吞吞吐吐。

    「伍大哥,你在擔心什麼?」莊善若一針見血。

    「擔心?」伍彪吃驚地抬起頭來,坦坦然地直視莊善若,道,「我是擔心,你在城裡的那幾日,我擔心得要命,恨不得也到城裡去,可是偏生這條腿又不中用,只能躺在床上乾熬著!」

    「你擔心什麼?」莊善若的聲音又輕又柔又飄。

    「你知道我擔心什麼。我們在連雙水手裡吃過虧,他上回在集子那樣對你——若是再起了歹心,一想到這個,我便整宿整宿地睡不著覺!」伍彪濃濃的眉頭緊皺,那一連幾夜的焦躁不安煩悶突然又重新湧上心頭,「早知道,那時候我就不該忍了,好歹教訓他一頓,也讓他知道你不是好欺負的!」

    這不算動聽的情話落到莊善若的耳裡,就像是大夏天吃了一塊放在井水裡湃過的西瓜,又清涼又熨帖,將她心裡那些胡思亂想全都打發了個乾乾淨淨。

    「他不敢對我怎麼樣,我可拿捏著他的七寸呢!」莊善若也有了開玩笑的心情。

    伍彪的眉頭卻是依舊沒有平復:「你去找鄭太太雖然是個好辦法,可是終究冒險了些!」賀六自然將擺平連雙水的經過仔細地和他說過了。

    「你放心,我特意打聽妥當了,鄭小瑞遠在京城呢!」

    「這是我擔心的。」伍彪若有所思,「

    再者,你怎麼知道鄭太太一定會幫我們?」

    莊善若被問住了,似乎她打定主意進鄭府去找連雙秀的時候,就根本沒想到過她會拒絕幫這個忙。是啊,為什麼就那麼篤定呢?是篤定憑借了她的身份,連雙秀衝著往日與許家安的情分必然會幫忙嗎?

    伍彪清亮的目光一直看到莊善若的心底。搖搖頭:「你太莽撞了!」

    「可是——」莊善若將要脫口而出的話生生地嚥回到了肚子裡,可是如果不走這一招,怕是沒法子去化解那個死局了。難道眼睜睜看著緣來關門大吉?

    「我就怕欠著許家的情!」

    許家的情?莊善若一時沒回過味來。待咂摸出滋味來,卻聽見伍彪又道:「欠誰的情都好,總有辦法還上,可是許家的情卻是萬萬也不能欠的!」

    莊善若心中一暖,他這是在為她考慮呢。

    「伍大哥,你別擔心,這事我做得機密。恐怕連雙秀也不會張揚,誰也不會知道。」

    伍彪卻慢慢地搖了搖頭:「可是我知道。這心裡真不好受!」

    莊善若下意識地往前湊了湊,道:「以後緣來再也不能被人拿捏住了,我們也不用再去求人了!」

    伍彪用手輕輕地往自己的腿上捶了兩拳,悵悵然道:「我只恨這傷。不知道讓我耽誤了多少事。不單單幫不上什麼忙,還害得你們為了我焦頭爛額的!」

    「伍大哥,你怎麼能說這樣的話?」莊善若目光閃動,「你能好起來,你都不知道我……們有多少歡喜!」

    伍彪卻沒有覺得更好受些:「說來說去,還是我把事情搞砸了。若不是當初我執意要硬撐著,也不會……」

    「伍大哥,我不許你這麼說!」莊善若情急,一下子坐到了床沿邊。「銀子沒了,可以再掙!若是你有個好歹,那我、那我……」

    伍彪只覺得心中一蕩。一把抓住莊善若的手:「我若是有個好歹,那你怎樣?」

    莊善若嬌羞地咬了咬嘴唇,猛地抬起頭,對上伍彪不加掩飾的熾熱的目光:「我就照顧你一輩子!」

    「哎——」伍彪心滿意足地長歎了一聲,眼中的熾熱全化作脈脈的柔情。他緊緊地攥住了莊善若的手捨不得放開,只覺得那隻手在他的掌心裡柔若無骨。輕飄得就像是一根羽毛,輕輕地在他的心尖尖上撩撥著。讓他血脈噴張。

    莊善若沒想到自己竟將心裡想的說出了口,羞得抬不起頭來,一心只想把那手從伍彪滾燙的掌心中抽回來。

    伍彪的掌心潮乎乎的全是汗,他執拗地攥住了莊善若的手,輕輕地說了一句:「善若,你放心!」

    放心?

    莊善若顧不得害羞,吃驚地抬起頭,對上伍彪的眼睛。他的眼睛又黑又明,裡面有兩個倒過來的她,一直印到眸子的深處。

    莊善若突然覺得心底湧起了一股快活來。

    伍彪腕上一用力,莊善若猝不及防,便被他拉到了面前。兩人之間只隔了幾寸,四目相對,各自的呼吸不由得都急促起來了。

    伍彪心跳得快要從喉嚨口蹦出來了,看著莊善若如玫瑰花瓣般嬌艷的紅唇閃著絲絨般的光彩,突然就覺得口乾舌燥的,鬼使神差般地將頭湊了過去。

    莊善若又羞又惱,趕緊扭過頭,伸了另一隻手朝伍彪胸前一推,抽身站了起來。

    「善若……」伍彪聲音又沙又啞。

    「做什麼?」莊善若將雙手撫上紅艷艷的臉頰,扭過身子不去看他。

    「晚上我就和我娘說去!」

    「說什麼?」莊善若不敢回頭去看伍彪。

    「還能說什麼?」

    莊善若咬了嘴唇不說話了。雖然她也想著早點和伍大娘攤牌,可是現在手頭的銀子也沒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趕在年底前湊出這一大筆來。不說,怕橫生枝節;說吧,可又沒有底氣。

    「你莫擔心,一切有我呢!」伍彪像是看出了莊善若的心思。

    莊善若回頭飛快地瞟了伍彪一眼,嗔怪道:「你別胡說,我有什麼可擔心的?」

    伍彪何曾見過她這般嬌羞的模樣,竟是看癡了,只顧嘿嘿地傻笑著。

    院子外面也熱鬧得很,春嬌的笑聲總帶了一絲抹不掉的清愁。

    莊善若凝神聽了半晌,道:「其實,春嬌也是個苦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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