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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12章 唱的哪一齣戲 文 / 雲意遲遲

    天氣晴好,風裡已經帶了一絲潮潤的泥土氣息,撩得人心裡暖暖的。

    伍彪上身脫得只剩下一件灰色的單褂,正揮了鋤頭賣力地在地裡耙土。這幾畝地歇了整整一個冬天,泥土都有些板結了,也是時候該好好整整,再過幾天就好種下新一茬的作物了。

    伍彪身上的肌肉繃得緊繃繃的,頭上密密匝匝地冒了一層汗出來,嘴唇卻是緊緊地抿著,眼中閃著堅毅的光芒。

    「咕唧!咕唧!」有一隻不知名的鳥兒跳躍著落到鬆軟的田地裡,支楞了翅膀靈巧地跳過溝溝壑壑,伸了尖尖的黃嘴去啄往年散落在田地裡的麥粒兒。

    伍彪心中一動,悄悄地將手裡的鋤頭就勢插到地裡,輕輕地貓下腰,順手撿起了一枚小石子,覷了眼睛略略一瞄準,「嗖」的一聲朝那鳥兒擲去。

    小石子落在鳥兒的身側,它慌慌張張地扇動著翅膀,飛到旁邊剛萌發出綠綠嫩芽的大楊樹上,在小樹枝上一蹬,輕輕巧巧地飛到了瓦藍瓦藍的天上去了。

    伍彪看著鳥兒,不由得咧了嘴笑了,神色愈發的清朗。

    他將身子微微倚在鋤頭上,搓了搓兩隻手,小心翼翼地從單褂裡掏出了一個物件,慢慢地托在手裡展開,雙眼溫柔地像是能滴出水來。

    這是一塊素絹的帕子,又輕又薄,被伍彪粗厚的手掌托著,不敢使大力氣,彷彿一用力,這塊素絹的帕子就被他捏碎了。

    伍彪眼中閃著光,伸了手指輕輕地摩挲著帕子的一角。手指過處,只見素白的底子上繡了兩朵並蒂的石榴花。這兩朵石榴花含苞待放,又紅又艷,襯了三兩片綠葉,彷彿活的一般能從帕子上跳脫出來。

    伍彪的神色愈見溫柔,他用手指順了石榴花的形狀慢慢地勾勒。嘴裡喃喃地道:「善若,善若……」他不敢說得太大聲,這個名字對他來說太過寶貝,輕易不想讓旁的人聽去了。

    那日芸娘將這塊帕子塞到他的手裡。又拉著他到了避人處說了好一番話。可他卻是一句也沒聽進去,只恍恍惚惚地聽了「信物」兩字,一顆心便在胸膛裡歡騰得不受控制。

    當晚,他整夜沒合眼,只對著這塊帕子傻笑。這塊帕子上哪裡有個細微的污點,上面繡的石榴花葉子又往哪邊偏了幾寸,他都記得清清楚楚的。

    伍彪托著這素絹的帕子看了半晌,然後鄭重地用手指尖將它折疊好,重新貼身收了,再抬起胳膊用手肘抹了抹額頭上的汗。重新操起鋤頭繼續耙地了,整個人彷彿有使不完的勁,甚至連耙地的動作也瀟灑了起來。

    芸娘的話彷彿就伴著和煦的春風響在耳邊。

    「……善若妹子點頭了,人家心裡有你,就是因為許家的那點子破事……你兩個都跟沒嘴葫蘆似的。有啥事也都藏在心裡……要不是我拉下臉問了問,你兩個白白的將自個兒的好緣分給推出去了……只要許家說話算話,我們這麼多雙手,想湊個五十兩實在不算太難……你趕緊給伍大娘透個氣,讓她也別折騰了,現成的好媳婦放在眼面前,她竟也看不見……」

    想到這兒。伍彪不由得「嘿嘿」笑了兩聲。壓在心頭幾月的大石頭不見了,整個人都變得鬆快起來了。

    媳婦!

    趕緊多掙銀子,得讓善若在今年新年成為伍家的新媳婦!

    ……

    到了晌午,伍彪扛著鋤頭沿了小路往家裡走去,正躊躇著怎麼和娘開這個口。自從他拗著性子回絕了那家娘相當中意的姑娘後,娘便在心裡憋著氣。兩天都沒和他說一句話了。

    伍彪長到這麼大,從來沒忤逆過娘,只在這件大事上卻咬定了不放鬆,怪不得娘傷心。伍彪心下一片黯然,不過又稍稍振作了起來。他想起若是將善若娶進門。到時候娘還指不定有多麼歡喜呢!

    伍彪在岔路上拐了個彎,想起來今天正逢連家莊的小集,準備穿過村子去給娘割半斤肉來,中午包頓餃子哄她開心開心。

    沒走幾步,突然從北邊傳來了一陣哭鬧聲,這聲音哭得淒慘,縱使伍彪無心管別的事,也忍不住抬頭望了兩眼。

    只見路旁停了輛半新不舊的馬車,車旁有兩個女人在推推搡搡,年輕的那個披頭散髮嚎哭得厲害,邊上還有個老漢張著雙手手足無措,圍著這兩個人兜圈圈。

    伍彪覺得有些奇怪,搞不清楚這三個人是什麼關係,可是這路卻只有一條,即便是有心想避開,卻是避無可避。

    伍彪只得硬著頭皮往前走。

    那兩個推搡在一起的女人的身子扭在一起,年老的那個極力想把年輕的那個往馬車上拽,可是年輕的那個卻是死死地將身子往地上墜。

    「回去,回去!」年老的那個長得稍稍有些富態,咬緊了牙抻著勁,臉上便有了幾分的猙獰。

    「你別管我,別管我!」年輕的那個帶了哭腔,一直往後退,只可惜兩隻手臂被年老的那個拉住,脫不了身。

    旁邊的那個老漢急得團團轉,有心上去幫一把,可是又無從下手,整張臉憋得和苦瓜似的,只顧得在嘴裡疊聲喊道:「春嬌,莫鬧!莫鬧!」

    劉春嬌髮髻蓬亂,一身月白的裙衫被拉扯得凌亂,她尖瘦的小臉憋得通紅,眼裡不住地往外淌著眼淚,尖聲道:「你們還來做什麼?來做什麼?就當沒我這個人,就當我死了!」

    劉福嬸也不禁老淚縱橫,卻空不出手去擦一把,咬著牙道:「春嬌,我們做爹媽的哪裡對不住你了?你說在家裡住的悶,想要散散心,我們就讓你到嬸子這兒暫住幾日。可是暫住也不能變成長住

    啊,你嬸子這兒千好萬好,可終究也沒有家裡好!」她一邊說一邊哭,神情甚是狼狽。

    「我不回,我偏不回!」劉春嬌不為所動,嚎哭道,「我想回去自然會回去,你們這趟大費周章地抓我回去做什麼?」

    劉福眼泡裡也含了熱淚,顫聲道:「春嬌,你別這樣,你別這樣!你爹和你娘捨不得你,惦記著你呢!」

    「啊呸!」劉春嬌不管不顧地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道,「您倒是說清楚了,到底是惦記著我,還是惦記著那一筆銀子?」

    「這,這——」劉福冷不防劉春嬌這麼一句搶白,他老實,只顧點著手指,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春嬌,你講這話也要摸摸良心!」劉福嬸臉上露出了受傷的表情,又是涕泗橫流,「你爹媽的棺材本兒攢夠了,還真沒看上你那筆銀子。你不想嫁人也好,你想替先頭姑爺守貞也好,娘都應了你!可是你好歹也得回家啊!這平日裡不見我們也就算了,連過年也不回去,你可叫你娘怎麼活啊!」

    劉春嬌自覺理虧,氣勢矮了下去,她看著劉福嬸與劉福老兩口子這小半年分明是蒼老了許多,特別是劉福嬸兩鬢的頭髮花白得刺眼。她心一橫,依舊將身子往後退,嘴裡道:「我不回去,我不回去!我回去了還不知道會不會被你往花轎裡一塞,稀里糊塗地改嫁了!」

    劉福嬸被戳中心事了,神色一滯,手上卻絲毫不放鬆,道:「娘知道,先前那樁事做得不妥當,傷了你的心!可是,你是娘辛辛苦苦懷胎十月,在鬼門關邊溜了一圈才生下來的。俗話說,虎毒還不食子呢!我是你的親娘,哪有存心害你的的理兒?」

    劉春嬌被打動了,身子軟了一軟,卻又強撐住,眼淚簌簌地從紅腫的眼中滾出來,道:「我知道你為我好,可是你也不問問我你的這個好,我到底想不想要?」

    劉福嬸跌足歎道:「春嬌,你要怎麼的,我們娘倆回家關上門好商量。這兒人來人往的道上,推推搡搡,哭哭啼啼,沒的讓人見了看笑話!」

    「哼!看笑話?我們家鬧的笑話還不夠多嗎?」劉春嬌定了定神,「我倒要問問,這世上哪有這樣做娘的?女婿屍骨未寒,丈母娘便急煎煎地給女兒找好了下家,還準備大紅蓋頭一蒙,粗麻繩一綁,送到花轎裡押著去拜堂了!知道的,是嫁女兒;不知道,還以為是賣女兒呢!你老人家得了一回聘金還不夠,敢情還想將我嫁個兩回三回?」

    劉福嬸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她心裡是又委屈又著急,這個春嬌可怎麼好,也不知道劉昌那小子活著的時候給她吃了什麼迷藥,都病死了快一年了,還五迷三道的,上不了正道。

    劉福嬸心裡一陣後悔,早知道就不該心軟答應春嬌讓她到連家莊小住一陣,到頭來害得她連女兒也見不著了。她看著路旁走來了個抗鋤頭的壯漢,知道這一幕鬧劇怕是全落到了他的眼裡,不由得是又急又臊。她趕緊手上用力,箍住春嬌的雙臂,衝著劉福喝道:「你是死人啊!也不知道上來幫一把?」

    劉福唯唯應著,用袖子抹了把眼淚,趁了個空檔趕緊摟住春嬌的雙肩。

    劉春嬌手上被劉福嬸束縛住,身子又被劉福拘住,只剩下一雙腳是自由的,抬起一隻腳不住地撲騰著,只可惜力氣單薄,掙脫不了。

    伍彪見是別人的家事不好插手,沿了路旁低了頭,想快步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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