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79章 懷抱 文 / 雲意遲遲
「我上去看看!」賀六走了兩步,又將頭探進廚房,「大妮?」
「哎!」大妮下意識地應著,手裡拿的燒火棍差點掉了。
「大妮,今天有沒有做紅薯粥?」賀六咂吧咂吧嘴,「替王二那小子殺了頭豬,真有些餓了!」
莊善若這才留意到賀六身上的衣服下擺沾了星星點點的暗紅血漬,不由得笑道:「紅薯粥?賀六哥若是喜歡紅薯,我那裡還有兩袋,讓伍大哥給你帶來就是了。」
賀六趕緊擺手,苦了臉道:「善若妹子,你的好意我心領了。紅薯我小時候都吃怕了!」
「紅薯粥不是紅薯做的嗎?」莊善若奇了。
芸娘道:「自我嫁過來後,我還真沒見過賀六吃過紅薯。可是說來也奇了,大妮做的紅薯粥他倒是愛喝。」
「那紅薯有股酸味,大妮這丫頭做的紅薯粥倒是清甜可口,比大嫂平日做的白粥要有滋味多了。」賀六自己也覺得奇怪。
芸娘笑著搖頭:「這不一樣的人不一樣的做法,大妮的紅薯粥做得不稀不稠,紅薯絲又甜又糯,倒真不像是粗糧呢。」
大妮紅著臉,垂了頭道:「不過是在家的時候做得多了。家裡人多,做粥飯總要攙些粗糧。妹妹們小,總想著做得可口些多哄她們吃幾口才好。」
芸娘愛憐大妮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又體恤她小小年紀倒是替大人操起這份心,不由得道:「大妮,難得虧你細心。」然後又轉頭對賀六道:「你也別老惦記著吃,今兒個個忙得像陀螺,哪裡有空做什麼蕃薯粥。倒是昨天還剩了好多隔夜的包子,等下熱熱就了熱茶填填肚子就是了。」
賀六喪氣,自是上樓喚伍彪去了。
大妮卻像是自己做錯了事似的,垂了頭,很是有些不自在。
芸娘看在眼裡。道:「大妮,你理他做什麼?這一月別的都還好,見了賀六倒像是小雞見了老鷹怕得什麼似的。」
莊善若看著大妮怯生生的模樣,又想起賀六高壯的身板大大咧咧的樣子。笑道:「大妮,你別看賀六哥長得嚇人,可這脾氣卻是極好的,你怕他做什麼?」
大妮低聲囁嚅道:「是!」
說話間,就到了開舖子做生意的時間了。
芸娘坐鎮收錢,莊善若與大妮跑堂。生意也不算壞,十張桌子倒是差不多總有六七張能坐滿的。
芸娘笑意盈盈,活絡地迎來送往,更是見縫插針地用好手拿了抹布這邊抹抹那邊擦擦。
莊善若也忙得腳不點地,只有大妮總是低了頭在店堂裡蹙縮了身子。生怕碰上什麼人似的,施展不開來。
大妮將一碟包子放到一個四五十歲婦人面前,低眉順眼地笑了笑,趕緊旋轉身子進廚房去了。
婦人也不以為意,抓了一隻包子送到嘴角。咬了一口,嚼了兩嚼,不禁皺起了眉頭,呼道:「我要的是黑木耳豬肉餡兒的,怎麼給我上的是豆沙餡兒的,我最吃不慣甜的了!」
芸娘趕緊上前陪笑道:「汪大娘,是我傢伙計疏忽了。您別生氣。」原來是熟客。
汪大娘有些氣惱地將手裡咬了一口的包子擱回到碟子裡,道:「芸娘,你從哪裡找個的那麼個丫頭?模樣倒是不差,就是束手束腳的,又沒個笑模樣。問她兩句話,也含含糊糊回答個不清楚。沒的讓人氣悶。」
「大妮剛進城,難免有些靦腆,汪大娘多多包涵!」
「汪大娘,您要的包子。」莊善若將一碟兩個黑木耳餡兒的包子放到汪大娘的面前,笑道。「早上客人多,弄錯了也難免,虧得汪大娘體諒。這豆沙餡兒的包子味道也不差,大娘不愛吃甜的,或是家裡有個孫子孫女的愛吃?我幫您將這兩個豆沙包子包起來,您帶回去不拘給哪個愛吃甜的嘗嘗,就當是小店給您陪禮的。」
這番話說的,汪大娘皺起的眉頭也舒展開來了,她抬眼打量了莊善若一眼,道:「呦,你這個小媳婦模樣倒是標緻,也會說話。我家的ど孫才五歲,最愛吃豆沙不過了。」
芸娘含笑著在一旁看著,微微點頭。
「芸娘,你又是從哪裡找的,倒是比原先那個強上許多。」
芸娘替汪大娘倒了倒茶,道:「是自家妹子,得了空過來幫幫忙。」
「哦!」汪大娘點點頭,又留意到芸娘受傷的右手,道,「芸娘,你這手怎麼了?」
芸娘輕描淡寫地道:「不小心傷了,不礙事。今兒的包子還是我妹子做的,汪大娘嘗嘗,這味道可還好?」
「好好!」汪大娘咬了一口頻頻點頭,「誰娶了你們這對姐妹花倒真是有福氣的了!」
莊善若也沒放在心上,得體地一笑,自是忙別的去了。
倒是大妮上錯了包子,很是有些侷促不安,芸娘安慰了她幾句也就好了,更是小心謹慎了幾分。
早上的這一茬生意很快地就忙過去了,準備的十多籠包子賣個精光。
這時,伍彪也從樓上下來,看著眾人正在拾掇用過的碗筷,不禁有些慚愧。莊善若抹著桌子,眼睛溜到伍彪高大的身形,心中不禁有些赧然。
……
四更天的時候,她留了一張字條給許家玉,又略略揀了幾樣換洗的衣裳打成一個小包袱,便暗暗地伏在矮牆旁留心聽著外面的動靜。
也不知道怎麼的,直到過了四更,矮牆外還是沒有什麼動靜。莊善若心裡有些著急了,伍彪不像是個不守諾的人,別是橫空又出了什麼事吧。
莊善若伏在矮牆旁心裡七上八下的,略一思忖,撿了地上的一枚石子,偷偷地拋到外面,只聽得「哎呦」一聲輕喚,是伍彪的聲音。
莊善若大喜,壓低聲音:「伍大哥!」
「哎!」伍彪的聲音有些含糊。
「怎麼才來?」
伍彪頓了頓,清了清嗓子,道:「不小心靠在牆上睡著了。」
莊善若頓時安下心來,將手中的包袱丟到了矮牆外,包袱落到了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怎麼?」伍彪奇了。
「我從這兒出來。」若是從大門出來,少不得又會驚動許家人,費一番口舌不說,還說不定落一頓數落,不給去也說不準。
矮牆外沒了聲音。
莊善若定了定心神,輕車熟路地踩了矮牆上的小坑,攀上了牆頭。騎在牆頭,整個許家還在黑暗中沉睡著,只有擔心主人的黑將軍不停地在矮牆下打著圈兒,又很貼心地沒有叫喚。
牆外,是伍彪高大的如山一般可靠的身影。
莊善若的心突然砰砰跳了起來,她這半夜爬牆的舉動頗像是和情人私奔的小媳婦,面上不由得有孝燙。
一陣風吹來,帶來了些許的寒意,吹得枯樹葉又是嘩啦啦地作響。
「趕緊下來,我接著!」伍彪急道。
莊善若在黑暗中看著伍彪站在她的腳下,笨拙地張開了雙手,不禁有匈疑了。
「不礙事,我自己可以!」
那個黑影僵了一僵,尷尬地收回了雙手,又往矮牆邊靠了靠。
莊善若轉過身子,小心地將腳尖擱到石頭縫裡,有驚無險地從牆上爬了下來。待雙腳踩到了地上,她心裡這才鬆了口氣,轉過身,卻撞到了一個結實的胸膛。
伍彪的胸膛寬厚而可靠,散發著濃濃的汗味兒。莊善若窘得兩頰像是火燒的一般,趕緊蹙縮了身子。
伍彪也像是觸電般,趕緊連連後退幾步。
原來伍彪生怕莊善若從牆上摔下來,便一直在她身後張了手護住她,莊善若一轉身,便像是投進了他的懷抱裡。
只有一瞬,卻又是那麼的漫長。
伍彪趕著馬車進城的途中,腦海裡全都是莊善若嬌嬌柔柔的身子碰到他胸膛那又酥又麻的感覺。
兩人一路無話,只聽到伍彪揮著馬鞭的聲音和車輪骨碌碌的轉動聲。
伍彪不敢回頭看她。
莊善若也低了頭抱了包袱,不敢抬頭看他。
……
芸娘看到了伍彪,打趣道:「小伍,賀六竟也沒吵醒你?你這呼嚕打得山響,我們在樓下都聽得見。」
伍彪不好意思,看著眾人都在忙活著,自己一個人杵在廳堂裡不知道做什麼好。
他眼睛一掃,只見莊善若正背對了他擦著桌子,不由得嗓子眼有孝緊起來,從上了馬車到現在他還沒和她說過一句話呢。
芸娘哪裡知道裡面的故事,笑著上前扯了莊善若手裡的抹布道:「善若,你別忙了,累了一個早上,也該歇歇了!我讓大妮抽空做了一鍋她最拿手的蕃薯粥,你也趕緊趁熱嘗嘗,和尋常吃的有什麼不同。」
莊善若本藉著擦桌子避開伍彪,現在是避無可避了,她也不看伍彪一眼,強笑道:「賀六哥呢,剛才不是吵著要吃蕃薯粥,這會子倒是不見人了!」
伍彪偷眼看莊善若,只見她熬了半夜,又忙了一個早上,除了眼中微微帶了絲倦意外,臉色還是新鮮得恍若剛剝皮的雞蛋一般。她分明是看到了他,可是那雙眼睛卻偏偏略過了他,看到了後頭去。
伍彪心裡不由得忐忑起來:她,可別是惱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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