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54章 秘事 文 / 雲意遲遲
沒過兩日,老根嫂便喜氣盈盈地登門提親了。
許陳氏拿喬了一陣,終究還是和老根嫂商談了聘禮,定下了婚期。因為雙方都還沒過三年的孝,所以翻了黃歷,擇了日子,便定在了來年的二月,算起來還有四五個月的光景。雖說時間不算太充裕,不過王有虎與許家玉兩人都不算小了,緊趕慢趕還算是趕得及的。
兩人訂下來後,老根嫂便來後院找莊善若說話。
莊善若笑盈盈地泡了一杯茶,放在床邊的長腳板凳上,——不過這茶葉卻是好的。」
老根嫂摸了摸板床上鋪著的薄薄夾被,歎道:「倒是難為你了,這天氣漸漸涼起來了。這柴房又比不上正經屋子,有虎雖幫著修過了,可指不定哪裡就漏風了,少不得自己多鋪點多蓋點才是。」
「是。」莊善若在老根嫂身旁坐下,忍不住問道,「那事談得怎麼樣了?」
老根嫂臉上露出洋洋之色,道:「你是沒看見,你那婆婆的臉色,臭得像是茅坑裡的石頭。我這心裡可是樂得很。旁的都好說,單單這聘金她一口咬定要三十兩,好說歹說的也不鬆口。」
「三十兩?」莊善若小小地驚呼道。
老根嫂不屑地撇撇嘴,道:「她道她許家還是以前的派頭呢!莊戶人家娶媳婦哪有花上三十兩的?怕是窮怕了,趁著嫁女兒的機會撈點銀子?」
「不能吧!」莊善若猶疑地道,「二郎在許德孝的鋪子裡幫襯,每月也是往家裡送錢的,雖說比不上在縣城裡的光景,可日子倒是過得以前要好些了呢。再說了,許陳氏最是好面子,哪有靠嫁女兒換錢的?」
「她肚子裡的小九九,我可是琢磨不透。」老根嫂不在乎地擺擺手,又笑道。「她,我是不大看得上眼的,不過你家小姑子我倒是看著歡喜。嗐,原先還東托西付地給他們兩個牽線。沒成像他們竟暗中看對了眼。有句老話怎麼說的?那個啥……是了,肥水不流外人田。」
「這也算是近水樓台先得月了。」莊善若笑,「他們兩個原先怕是有些什麼誤會,一見面便跟個烏眼雞似的,倒沒想到竟有這段姻緣。」
「不是冤家不聚頭!我私心想著,有龍上年剛娶了媳婦,今年又得了小子,家裡怕是不寬裕。」老根嫂笑瞇瞇地道,「就這三十兩的聘金,我說得是口乾舌燥。她偏偏就是不鬆口。罷了罷了,不過是三十兩,少不得我替有虎貼補出來。能用三十兩換個如花似玉的媳婦回來,也值當!」
莊善若暗忖,這怕是許陳氏最後的堅持了。這件事能夠峰迴路轉到這個地步已然是萬幸了。三十兩就三十兩。東挪西湊總能湊出來的。只可惜她存了的十兩銀子給了芸娘,否則倒是能助一臂之力。
三十兩?
當年許家娶她的時候倒是花了三十五兩的聘金。不知道許陳氏有沒有這方面的考慮。算了算了,想這些糟心的事做什麼?
「我那老姐姐怕是能安心了。」老根嫂唏噓道,「有龍有虎這兩個媳婦倒是娶得一個比一個的好,等過個三兩年有虎再得個娃娃,可就圓滿了。唉,可憐我這老姐姐偏生是個勞碌命。眼瞅著就要享福了,可又偏生……」說罷,她抹了抹眼睛。
莊善若的眼睛也有些酸酸澀澀的,為了沖淡這悲傷的氣氛,她故意打趣道:「就剩得富哥了,嬸子看這個不中意。看那個不如意的,可別要給我尋個七仙女當嫂子!」
「你這張嘴哪!」老根嫂又愛又恨,「狗蛋都能下地爬了,一個月沒沒見上你一回。你這個做乾媽的倒是給做了幾身衣裳啊?」
莊善若一笑,從枕頭旁取過一個整齊的包袱。送到老根嫂懷裡,道:「東西早就備下了,就是也沒個功夫過去。」
「嘖嘖,我不過說笑罷了。你一個人忙裡忙外的,又要侍弄地裡,又要繡花,竟還抽出時間來給狗蛋做衣裳,可別把身子累壞了!」
「哪能?不過隨手做了幾件夾棉的小衣裳,做著好玩,也不覺得累。」
老根嫂講包袱打開,裡面疊了三套衣裳,都是耐洗耐穿的棉布,勝在針腳細密,樣式新穎。喜得她趕緊展開了比劃比劃,嘴裡道:「呦,差不多長了一寸,狗蛋能吃能睡長得快,等天涼了就剛好了。你這個閨女,這雙眼睛倒像是尺子一般,只消看一眼便知道長短。」
「好歹是自己乾兒子,哪有不知道的道理?」
老根嫂正要笑,突然眼睛一溜莊善若的肚子,不由得有些黯然,道:「倒是你偏生要強,就在這許家熬著日子。狗蛋的衣裳多,也換不過來,我把那些七八成新的都收拾好了,給你留著,到時候給你的娃娃穿。」
莊善若微微有些羞赧:「嬸子,你說啥呢?」
「我還能說啥,你還年輕,才幾歲,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老根嫂若有所思地道,「前兩日我還碰上了許秀才,剛從私塾裡出來,看著倒是伶俐的。唉,我知道你這孩子心腸綿軟,若不是許家做下這噁心人的事在先,我估摸著你也能和許秀才過下去。有時候這口氣是要掙,可也別和自己過不去。」
莊善若含笑不語,有些事情不是說能看破就能看破的。
老根嫂將小衣裳疊好,又重新裹進了包袱皮裡,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低聲道:「有件事,你知道嗎?」
「啥事?」
「許德孝家的四姨太原先和你要好,你竟沒聽說過?」
鸞喜?莊善若的心不由得提了起來:「他家四姨太怎麼了?」她在府中境遇不算太好,可別是出了什麼事才好。
「有喜了。」
「有喜了?」莊善若一時沒反應過來,「她才幾歲?」
「我也正說呢,原先在村裡的時候我見過,一團孩子氣,今年算算最大也就十四吧。」老根嫂嘖嘖稱奇,「三姨太沒懷上,反倒她先懷上了。」
莊善若愣了一愣,突然又歡喜起來,母憑子貴,鸞喜的好日子來了。許德孝四十多歲了,子嗣單薄,只有一個嫡子,若是鸞喜能替他生下一男半女來,那她的後半輩子可算是有了依靠了。
「好事啊!」
老根嫂搖搖頭:「啥好事!你又不是沒見過那四姨太,身子骨都還沒長全乎,這一胎能不能生得下來還是兩說。」
莊善若一震,也是,生個孩子不啻將一條腿踏進了鬼門關,鸞喜說到底還只是一個孩子,過早生育怕是有損她自己的身體。
「四姨太那糊塗娘,喜得跟撿了金元寶似的,逢人便誇嘴,也不想想她閨女的小身板,可別是到頭來鬧得一屍兩命才好——呦呦,瞧我這烏鴉嘴!」老根嫂連連輕拍自己的嘴,道,「他們有錢人家,好不容易得了孩子,怕是恨不得將補品灌下去。我看那孩子也算是本分,就是攤上了不靠譜的爹娘。你若是碰上她,可要趕緊提醒她一句,嘴裡悠著點,身子勤快點,別到頭來將孩子養得太大了,苦的是自己。」
「嗯。」莊善若點頭,卻突然想起她最後一次見鸞喜時她那怨毒的目光。
「這高門大戶裡的事可不好說。」老根嫂搖著頭,兀自低語道,「二太太日防夜防,卻漏掉了最不起眼的。到底要看四姨太的造化了,這許家生不下來的孩子可不是只有一個兩個的。」
莊善若心頭一震,聽著老根嫂看似不經意卻意味深長的話,忍不住問道:「嬸子,你的意思……」
老根嫂笑笑:「我沒啥意思,不過是在連家莊呆得久了,聽到了一些風言風語,都做不得準,白聽著當笑話罷了。」
莊善若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看著老根嫂庸常的面孔掛著一絲坦白的微笑。
「我記得二太太難產千辛萬苦才生下了小少爺,聽說傷了內裡,怕是再也不能有孩子了。」老根嫂凝神,冷笑道,「女人生孩子,本來就是九死一生的事,這倒也罷了。只不過聽說後來許德孝的那些姨太太通房丫頭竟沒有一個能順順當當地生下孩子的——要不沒保住,要不難產,最慘的是有個丫頭疼了兩天兩夜好不容易生下個兒子卻早在胎裡閉了氣,全身憋得青紫。嘖嘖,作孽啊!」
莊善若不由得聽得呆了。
連家莊是個大村子,許德孝家是村裡數一數二的大戶,有多少雙眼睛正盯了他們家瞧。
「這事真的嗎?」
「真的假的,誰又說得準?不過無風不起浪,聽著三兩句閒話,湊個趣罷了。」老根嫂釋然地笑笑,道,「這高門大戶的,我們看著光鮮,可這過日子就像是穿鞋子,到底舒不舒服,還是只有腳說了才算。」
莊善若聽著老根嫂的話裡大有深意,想再多問她幾句,她卻再也不肯說了。只肯說些狗蛋怎麼調皮搗蛋,該給王有虎的婚事準備些什麼東西,或者地裡的莊稼又該什麼時候收割了,這些瑣碎的事情去了。
莊善若應著,有些心不在焉。腦海裡卻想著鸞喜瘦瘦小小的身子,卻捧著碩大的肚子,怎麼看怎麼就讓人覺得不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