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51章 偷人(二) 文 / 雲意遲遲
後院中的三人具是泥雕木塑般地愣住了。
當中又是童貞娘臉上的表情最是生動,她本掛了歹毒的笑容等著看許家寶手中的棍子落下去,冷不防看到莊善若從柴房裡衝出來,腦子一時沒轉過彎來,嘴角還翹著,一雙眼珠子卻是呆滯住了——於是整張臉便詭異得很。
半晌,童貞娘才緩過神來,低頭看看腳下黑布口袋裡的蜷縮的人形,又看看柴房門口的莊善若,訕訕地道:「大嫂,你怎麼在這兒?」
黑將軍見到了主人,趕緊撲到主人的懷裡,低低地在嗓子眼裡吠了幾聲,又咬了莊善若的裙角將她往袋子那邊扯。
莊善若拍拍黑將軍,似笑非笑地反問道:「弟妹原本想著我在哪裡?」
許家寶正高高舉了比手臂還要粗的木棍正要朝黑布口袋悶頭砸下去,看到莊善若,臉上露出真心誠意的歡喜:「大嫂,我就知道……」他說不下去了,丟了木棍,赧然地笑了笑。
在這場鬧劇中,只有許家寶是真心替她說話的,莊善若感激地衝他點點頭。
許陳氏坐在一張板凳上,目瞪口呆,顫著手指點著兩個黑布口袋:「那這裡面是……」
突然整個後院是死一般地寂靜。
四雙眼睛緊緊地盯在被胡亂擱到井台邊的那兩個黑布口袋上。
那口廢棄的井台上擱了一支蠟燭,在夜風中急速地滴著燭淚,照著口袋裡那蜷縮著的一大一小的身影。
童貞娘是個乖覺的,突然想起了什麼,臉色驟然一變。
其中一個黑布口袋裡突然傳來嗚嗚的哭泣聲,這哭聲在後半夜像是潮水般從黑布口袋裡沁出來,慢慢地漫到了每個人的耳裡。
莊善若暗自長歎一聲,果然,果然!
許陳氏的臉色突然變得灰白。整個身子晃了幾晃,竟要從板凳上直直地墜下去。
「娘!」童貞娘眼疾手快,趕緊從半空中扶住許陳氏,然後對著手足無措不明所以的許家寶喝道。「你還傻站著幹什麼,趕緊將口袋解開!」
「解開?」許家寶還沒回過味來。
黑布口袋裡的嗚咽聲更大了。
童貞娘死命地攙住許陳氏,恨鐵不成鋼地道:「莫不是你想要娘的命?裡面不是別人,是小妹哇!」
「小妹?」許家寶才如夢初醒一般,手忙腳亂地抱起略小點的那個黑布口袋,想解開袋口束的繩子。繩子本被他系得鬆鬆的,可是慌亂之際,手抖得厲害,半晌才將繩子解開。
口袋解開,只見許家玉蹲坐在地上。頭髮蓬亂,緊閉著眼睛,哭得臉上是一片狼藉。
許陳氏本緩過了神來,見到寶貝女兒這般模樣,倒抽了幾口涼氣。直挺挺地朝後暈厥了過去。
許家寶顧不得管許家玉,趕緊和童貞娘一左一右緊緊地攙住了許陳氏。
莊善若看著許陳氏面色寡白,牙關緊咬,知道不好,便道:「怕是氣急攻心閉了氣了,趕緊先攙到柴房裡,讓她躺著緩緩!」
眾人手忙腳亂地將許陳氏攙到柴房裡。顧不得脫鞋,將她放平在莊善若的板床上。
莊善若上前,用大拇指狠狠地掐著許陳氏的人中,直到掐出青紫來,也不見醒轉過來,便吩咐道:「二郎。趕緊舀碗涼水來!」
童貞娘急急地從柴房旁的簡易廚房裡弄了一碗水。這捉姦的事是她張羅的,若是老太太有個不好,她也怕是日子不好過了。
「水來了,水來了!」童貞娘幾步路,一碗水灑了一小半。
「趕緊噴水!」莊善若用手翻了翻許陳氏的眼皮。
童貞娘拿著碗手抖得像在篩面。顫聲道:「我,我不會啊!」
莊善若趕緊奪過碗來,喝了一口,噴到了許陳氏的面門上。許陳氏依舊動也不動,只是眼皮子骨碌了一下。莊善若定了定心神,正想再噴一口。
只見許陳氏的喉嚨動了動,發出嘰裡咕嚕的聲音,長長地往外歎了一口氣,半睜開眼睛,眼中滿是絕望,喃喃念叨著:「作孽啊,作孽啊!」
二郎夫婦鬆了一口氣,極力安慰著。
莊善若見許陳氏沒什麼大礙,小小的柴房又擠得滿噹噹的,又擔心外面那兩人,便趕緊從柴房裡出來。
只見許家玉蓬頭散髮地跪在地上,扯著另一個黑布口袋的袋口。那袋口被許家寶扎得結結實實的,許家玉纖纖十指顫抖著,用力地摳著那麻繩,可又怎麼摳得掉?
被困在黑布口袋裡的那人蠕動了幾下,甕聲甕氣地道:「玉兒,莫哭,莫哭!萬事有我呢!」
許家玉卻咬了嘴唇,眼淚簌簌地直往下掉,又用沾了泥巴的手去抹眼淚,臉上弄得黑一道白一道的狼狽不堪。
莊善若實在不忍,走到許家玉身旁,攙了她在井台上坐了:「小妹,你這又是……」
許家玉卻期盼地看著莊善若,用簌簌發抖的雙手指了那黑布口袋,顫聲道:「大嫂,你趕緊把他放出來,他是、他是……」許家玉又是羞愧又是難過,竟哽咽住說不出話來了。
黑將軍卻先莊善若一步,撲到那黑布口袋上胡亂地用兩隻前爪撓著,嘴裡急促地吠著。
莊善若歎了口氣,將緊緊縛住袋口的麻繩解開,口袋落下,果然裡面露出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bsp;童貞娘剛好拿了碗從柴房裡出來,乍一打眼,更是驚得連碗都掉在了地上,彷彿是見了鬼一般。
「是誰,是誰?」柴房裡傳來許陳氏像是破風箱似的嗓音。
童貞娘身形不動,衝著柴房強笑著道:「娘,若是這事成了,倒是親上加親了。」
許家寶從房裡衝出來,嘴裡罵道:「貞娘,都急得火燒眉毛了,你胡沁個啥?」話還沒說完,卻也呆住了。
王有虎卻不管這些,被困在黑布口袋裡的時候,他的整顆心都繫在許家玉的身上,此時得以脫身,他誰都不看誰都不管,只管衝到許家玉身旁,握了她的手:「玉兒!」
許家玉抬起眼睛,怯怯地看了王有虎一眼,勉強綻出一個微笑:「有虎!」
本來狂躁得像一隻豹子似的王有虎被許家玉這一瞟,立刻安靜了下來,他用手掌撐住自己的袖子,在許家玉的臉上愛憐地抹了一把,道:「別怕,別怕,都有我呢!」
「嗯!」許家玉握住了王有虎的手。
莊善若看在眼裡,提到半空的心放了下來,只要兩人的心在一處,旁的全都不是問題。只是,不知道,他們兩個什麼時候竟好到了這個地步?
童貞娘踢著腳邊的碎瓷渣子,冷笑道:「娘,我們還日日愁心小妹的婚事,看來都是白操心了。她倒是不聲不響,給你招了個好女婿。不是別人,正是大嫂娘家的大舅子——可不是知根知底,親上加親?」
許家寶急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火上澆油,還怕事情鬧得不夠大嗎?」
柴房裡只聽到許陳氏急促呼吸的聲音,半晌才大喝一聲:「放屁!我教養出來的清清白白的閨女,哪裡會做出私相授受的醜事來?我不認得什麼大舅子,怕是賊偷惦記我家的財物,趁夜摸進來,恰好被我們逮了個正著!」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童貞娘恍然大悟,順著許陳氏的話道:「我倒看著這賊怪面熟的,原來是大嫂娘家人啊!怪不得熟門熟路的,我房裡短了十幾兩銀子,可別是他順手摸去了吧?」
許家寶還沒奸猾到像他老娘媳婦的程度,看著王有虎與許家玉雙手緊握,靠在井台上相依相偎,倒是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二郎,你還愣著幹什麼?趕緊把他綁起來,等天亮了,押送到官府裡去!」許陳氏一口咬定王有虎是賊,她實在不能接受她的掌上明珠竟和一個木匠私通。
「就是,得好好審審,說不定有人吃裡扒外,裡應外合!」童貞娘又加了一句,發現自己費了老大勁抓到的竟不是莊善若後的極度失望,被此時看好戲的心理彌補了。既然許陳氏不承認,她便要可著勁的落井下石了。
依偎在一起的兩人渾身一震。
許家玉驚恐地睜大了眼睛,那眼神怯生生的,像是走投無路被獵人的箭鏃瞄準的小鹿的眼睛,讓人看了又憐又愛。
她直起身子,迭聲道:「不不不!他不是賊,他不是賊!」
王有虎愛憐地看著許家玉,臉上是痛苦莫名的神情。他暗暗地握緊了雙拳,咬緊了腮幫子。他為了一解相思之苦,鋌而走險來相會,沒想到竟會害了她。
她是他的寶貝,捧在手裡愛都愛不過來,捨不得讓她受一星半點的罪。可是他的愛竟讓她如此狼狽,如此痛苦。
童貞娘見大家都不動,走了幾步撿了地上的木棍,遠遠地挑了王有虎腳邊的麻繩,塞到許家寶的手裡:「還愣著幹嘛,沒聽娘說嗎?趕緊去將那賊綁了!」
王有虎的兩隻拳頭捏得格格作響。
童貞娘輕蔑地笑了一聲道:「你若是想保全她,趕緊將這賊的名頭認了。要知道,這姑娘家的清白可是跟命一樣值錢的!」
王有虎又是渾身一震,身子就萎靡了下去。
他深深地瞥了許家玉一眼,垂了頭,將雙手並到一起,默默地送到許家寶的面前,道:「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