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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03章 清者自清 文 / 雲意遲遲

    「嘖嘖,倒真真是奇了!」童貞娘衝著西廂房撇撇嘴,對著莊善若道,「我還陪老太太念了一天的佛,還只當我們許家轉運了,嗐,沒想到!」

    莊善若站在前院裡,看著西廂房窗下許家安正在奮筆疾書。

    「怎麼會這樣?」

    「誰知道呢!」童貞娘踢踢腳旁撅著屁股啄食的母雞,道,「大郎寫的章二郎偷偷地拿給私塾裡的先生看過了,都說作得好,怕是恢復了原先七八分的樣子。可是——」

    許家玉皺眉走到一旁,道:「可是,除了家裡的人,旁的人竟一個不認識,還老是拉著我問爹去了哪裡。」

    童貞娘一拍手:「這倒是什麼毛病?」

    莊善若問道:「旁人真的不認得了嗎?」

    「是。」許家玉道,「之前三嬸過來,請二哥二嫂幫忙,大哥剛好碰到了,竟像是不認識她似的徑直地走了,將三嬸氣得夠嗆。」

    「大郎本也就不待見三嬸。」

    「話雖如此,可平日該有的禮數還是有的。」許家玉瞥了童貞娘一眼道,「倒害得三嬸疑心,以為將鸞喜給了二老爺,大哥心裡不痛快,又和娘嘮嘮了許久。」

    「你那三嬸,慣會往自己臉上貼金。」童貞娘不屑地道,「若不是恰好有個三姨太,她家的鸞喜就是成日裡在二老爺面前晃悠,人家還指不定看也不看一眼呢。二老爺是什麼人?那是見識過京城大場面的,哪裡就能對個柴禾妞動心了?若不是二太太極力促成,鸞喜也交不上這好運。不過,對二老爺來說,娶一個也罷,娶兩個也好,不過是多置個院子,養著就是了。」她倒看得透。

    「啪!」只聽得西廂房的窗戶被人用力地關上了。

    許家玉苦笑著道:「定是大哥嫌我們吵著他寫章了。」

    莊善若問道:「二十八,鸞喜的好日子可不就是後天?」

    「可不是!」童貞娘細眉一挑。道,「三嬸也是個識時務的,他們兩口子撐不起場面,雖說不是正經的岳家。可也不能太失了體面。這不,就求著我和二郎兩口子後天去宗長府上,當做是鸞喜娘家哥嫂給撐個面子。」

    「老太太怎麼說?」莊善若懶得理童貞娘,問許家玉。

    「我娘?我娘還能說什麼,只說大哥這病是時好時壞,只能順著他的意思說,可別把他逼急了。」許家玉歎息道,「往好裡說,大哥至少能想起寫章了,這在以前可是萬萬不能的;可是。偏生又記不大清楚人了……」

    童貞娘眼風一瞟,道:「大郎倒是對大嫂記得牢!」

    莊善若默默,衝著緊閉的西廂房的窗戶出神。

    許家玉聽不得童貞娘話裡的挑釁,道:「大嫂是自家人,自然記得。那有什麼稀奇的?」

    「自家人,不見得吧?」童貞娘沖莊善若笑了幾聲,道,「聽說老根嬸子倒是大方,將一畝多地白給大嫂種;還聽說他家的兩個兒子合力將那塊地好好地耕了一遍。這又出地又出力的,唱的可是哪一出啊?」

    莊善若知道她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也不去搭理她。

    許家玉倒是認認真真地解釋道:「老根嬸子和王大娘是金蘭好姐妹。自然是將大嫂當做閨女似的疼。」

    「切,當閨女?不一定吧,我怎麼聽說他家的二小子還沒娶上媳婦……」

    許家玉一愣,竟沒想到童貞娘竟往這方面想,她未出嫁的姑娘,也不好辯白這些。倒氣鼓鼓地說不出話來了。

    莊善若沒空和童貞娘磨牙,只淡淡一句:「弟妹倒真是看得起我了。」

    童貞娘自覺失言,尷尬地笑了笑,道:「大嫂,我不過是說笑。你別放在心上。倒是哪天有空幫著二郎借他們家的牛使使才是正經!」

    莊善若不置可否,朝西廂房深深地看了一眼後,自是回後院去了。

    童貞娘又拉了許家玉道:「小妹,我記得你還有一支紅寶石的簪子。」

    「嗯?」

    「後日借我用用,去宗長府上作客總不能夠太寒磣了不是,省得被人看了笑話。」童貞娘陪了笑道。她的嫁妝裡還有好幾副值錢頭面,偷偷地藏了,輕易不敢拿出來,生怕落到了許陳氏的眼裡,到頭來不保。

    「我還要找一找,好久沒戴了。二嫂晚飯後再來我房裡取吧!」許家玉天性不懂得如何拒絕別人。

    「好,好,我就知道,小妹最好了。」童貞娘嘴甜,反正說幾句好話又不要錢。

    莊善若坐在柴房門口,拿了針線繡花,黑將軍愜意地將下巴擱到莊善若的鞋面上。有只白粉蝶招搖地從黑將軍面前飛過,它也只不過是抬了抬眼皮子,不去搭理。

    莊善若沒繡上幾針,就拿著針線愣了神,稀里糊塗地將針尖戳到了手指上,忍不住低低地喚了一聲。

    黑將軍支楞起耳朵,看了看主人一眼。

    莊善若輕輕地一拍它的腦袋:「沒事!」

    她用力地在那個小小的針眼上擠了擠,擠出了一滴血,然後將手指放到嘴裡輕輕地吮吸著。

    半晌,她將腿上的針線籮收拾好,把柴房的門鎖上。黑將軍興奮地搖著尾巴在她身邊打轉兒。

    「走吧,黑將軍,出去解解悶!」

    莊善若話音未落,黑將軍便像是一支利箭般地衝了出去,驚得前院的

    幾隻閒閒刨食的母雞咯咯亂叫,將羽毛飛了一地。

    童貞娘正弓了腰在雞窩旁揀雞蛋,看著一人一狗出門便從鼻子裡冷哼了一聲:「黑將軍?哼,到時候看我不把你變成一鍋狗肉,神氣個什麼勁兒?」

    四月底,春光正盛,空氣中瀰漫著春天固有的甜香。

    黑將軍撒著歡兒跑在前頭,一身黑毛光亮得像是一匹緞子。它時不時地嗅嗅路邊的野花,拱拱路上的泥土,顯得是快樂無比。

    若是莊善若落在後頭有些遠了,它還會回過頭耐心地等著。

    莊善若的心情沒由來地變得明朗了起來,胸中的悶氣一掃而光。什麼許大郎。什麼劉春嬌,什麼這個事那個事的,她此時統統不去想,只想空出整個身心。做一個純粹的自己,去感受這久違了的春光。

    莊善若折了路旁一支油菜花,放在鼻子下嗅著,這金黃的花兒似乎帶了無限的活力。

    「許大家的,許大家的!」

    好久沒聽到這樣的稱呼了,莊善若不用回頭也知道是張山家的招呼她。

    黑將軍很自覺地在張山家的破院子前停下了,和地上的一隻蚱蜢較上了勁。

    張山家的正抱了寶根靠在門框上,逗他看對面歪脖子老槐樹上兩隻鳥兒在打架。寶根生得白胖可愛,正咧了沒牙的嘴樂呵呵地笑。

    「許大家的,咋有空出來逛?」張山家的餵了幾個月的奶。身形不見消瘦,還是胖胖鼓鼓的,渾身散發著又腥又好聞的奶味兒。

    「張嫂子,你就叫我善若吧!」她有自己的名字,不想頂了許家的名頭。

    「寶根。寶根,叫姨,姨——」

    寶根將黑亮的眼珠子盯了莊善若,張了嘴咿咿呀呀地不知說些什麼,晶晶亮的口水牽拉成線。

    莊善若失笑:「張嫂子,寶根才多大,哪裡會說話?」

    「昨兒剛過了百日。」張山家的獻寶似的將寶根脖子上掛著的一塊銀製的長命鎖拉出來。笑道,「這還是他爹前兩日托人捎回來的,說是一定要在百日那天給寶根掛上。」

    「倒是有心!」莊善若留意到那個小小的墜了五個鈴鐺的長命鎖,做工有些粗糙,不過「長命百歲」這四個字倒是雕得清楚。

    「他爹倒是急著想回來抱抱兒子,還是我勸著。一來一回又費路錢又耽誤工夫,倒不如安心在外面多攬些活,多賺幾個錢回來呢。」

    「他爹寶貝著寶根呢!」

    張山家的嗔道:「若是我再生個閨女,你看看他還想不想回來?先前三個女娃百天的時候別說長命鎖了,就是草也沒寄上一根來!」她是心滿意足的抱怨。

    莊善若自然知道。往院子裡一打眼:「大妮她們呢?」

    「去地裡拾掇了!」

    「大妮也就罷了,二妮三妮還小,這地裡的活哪裡幹得來?」

    張山家的不以為意:「幹不來也得干,窮人家的女娃哪個不是這樣過來的?不過,重活累活也有伍彪兄弟幫著做了,她們幾個不過是去拔拔雜草,間間苗。」

    莊善若聽到伍彪兩個字,心裡便有些不自在,耳朵後面有騰騰燃燒的架勢,她趕忙道:「張嫂子,這個季節種些什麼好?」

    「種什麼?」張山家的倒是被問住了,「這個時候不著前不著後,種啥也沒個合適的。你家那幾畝地不是都種上麥子了嗎?我看你家男人和小叔也不是侍弄莊稼的主兒,那麥子長得可真夠寒磣的!」

    莊善若也笑,逗了逗寶根,再聊了會天後,便招呼黑將軍離開了。

    靠著張山家的地是許家的地,和她莊善若無關,她的地儘管只是一畝三分的沙地,可是在她看來卻有無限可能。

    這地果然如王有虎所言,被深深地耕過了,田里像是翻起了真真浪花,留下了犁鏵的痕跡。

    黑將軍撒著歡兒跳到了地裡,卻被潮濕的泥土陷住了腳,倒逗得莊善若一陣笑。

    邊上的那塊地上有人揮了鋤頭在勞作,莊善若上次就眼饞那塊地上的麥子長得好,正愁碰不上主人,無處討教,那肯放過這個機會。

    莊善若招呼了黑將軍一聲,幾步跳到旁邊地的田埂上,那塊地的主人正弓著背,小心地用鋤頭鋤著雜草。

    「請問……」待莊善若看清楚人後,恨不得將那半截話吞回到肚子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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