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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91章 暗度陳倉 文 / 雲意遲遲

    喜兒故意穿了一身不扎眼的舊衣,與大廚房的粗使丫頭瓶兒一起,將一大桶的青菜蛋花湯抬到工場上。

    這工場是另外辟了一個平常不住人的小院子,由著十來個各村來的木匠瓦匠們做工。這十來個工匠裡倒有七八個是年輕的,正是愛說愛鬧的年紀,少不得趁著吃飯歇息的時候衝著府裡的丫頭說些葷話,過過嘴癮。

    工匠們的吃食不賴,除了青菜蛋花湯外,還有肥肥的紅燒肉,個頂個大的白面饅頭——許德孝是個好主家,從不在吃上苛待。

    喜兒一進工場,眼睛便只顧看地了,小心翼翼地踩了滿地的刨花把裝了湯水的桶放好。

    工匠們嚼著饅頭,嘻嘻哈哈地拿了碗過來盛湯。主傢伙食好,工錢足,他們幹活也不惜力。還沒到暮春,天氣還微微帶了絲寒意,便有些工匠幹得性起,乾脆脫了半個赤膊。

    和喜兒一起的瓶兒年紀大概十六七,雖然容貌尋常,一張臉常年被廚房的油煙熏得油汪汪的,卻也難掩青春姿色。她給工匠們送了十幾日的飯,倒是和其中的一個年輕的瓦匠頗有些眉來眼去的樣子。

    工匠們很少留意瘦削寡言的喜兒。喜兒在瓶兒做作的嬌笑聲中偷偷地抬起眼睛,在工場裡覷了一圈,目光最終落到了王有虎的身上。

    王有虎正坐在牆角的一張長板凳上,左腳翹起跨在板凳上,一手拿著夾了紅燒肉的大饅頭,一手舉著盛湯的碗。他看也沒看送飯的丫頭們一眼。只顧低了頭吃飯,一口饅頭就一口湯,稜角分明的腮幫子嚼得起勁。

    喜兒口中有些發乾,她不禁伸出舌頭舔了舔乾燥的嘴唇。

    昨天送晚飯的時候。王有虎故意拖拖拉拉地一直到最後才來打湯,桶底還剩點,用勺子舀不上來,他便有些罵罵咧咧的。

    瓶兒只當沒聽見,守著她的瓦匠看吃飯看得入了迷。

    喜兒只得費力地將湯桶提起,想將最後的一些湯倒到王有虎的碗裡。

    湯桶提起。將喜兒的整張臉都遮蓋住了。王有虎當做要幫忙的樣子,趕緊弓下腰,飛快地說了句什麼。

    喜兒明顯一愣,又輕又快地看了王有虎一眼。

    王有虎嘻嘻哈哈地笑著,又將那句話說了一遍,這才笑罵道:「你們這些傢伙,也不知道多給我留點,倒只剩下些渣渣。」

    那個瓦匠直起脖子,笑道:「小伍,你怕啥。等他們家的三姨太過來的時候,你只要說上一嘴,啥好吃的沒有?」

    有個年紀略大些的湊趣道:「若是你手藝精些,那嬌滴滴的三姨太便也只會湊在你旁邊了。」

    「老叔,你這話就不對了。」瓦匠乾脆站了起來,生著一對八字眉的臉微微帶著滑稽相。嬉笑道,「我即便是手藝再好也白搭,誰叫俺爹娘沒給我副好身板好相貌?」

    工匠們哄笑。

    喜兒魂不守舍地在哄笑聲中隨了臉兒紅紅的瓶兒將湯桶抬了出去,心裡卻像是剛沸開的鍋般喧騰著。

    ……

    王有虎將剩下的半口饅頭裹了裹碗底的湯汁,一把丟進了嘴裡,然後一邊嚼著,一邊滿不在乎地拍打著身上的木屑,有意無意地將目光在喜兒身上停了半分。

    喜兒對上了王有虎散淡的毫無熱度的目光,卻像是被灼到了似的,坐立不安起來。她又伸了舌尖舔了舔嘴唇。衝著瓶兒招招手。

    瓶兒被那個長了八字眉和雞胸的瓦匠逗得不住地掩嘴咯咯癡笑,她嘴角帶著還沒散去的笑紋走到喜兒面前。

    「瓶兒姐,這件衣裳的領子太高了,硌得我脖子難受,我想回家換件。」這件紫花的舊單褂還是原先許家玉嫌小退下來的。略高的領子襯得許家玉脖頸細長,可穿在喜兒身上卻是侷促得很。

    「你去唄,反正又沒啥事!」

    「我娘哪兒……」

    「你放心,太太差許媽媽出門辦事去了,一時半會回不來。」瓶兒討好地道,「若是她回來找你,我給你打個馬虎眼過去。」

    「多謝瓶兒姐!」

    「謝啥,以後多幫襯著點就是了。」瓶兒笑道。她雖然只是廚房裡的粗使丫頭,可年紀大了,也有了心眼,對喜兒的事多少也有些耳聞。她羨慕喜兒的好運氣,卻毫不嫉妒,一想到老爺肥膩膩的肚子她就更加篤定了要找個手藝人的心思——左右她和許府訂下的是活契。

    喜兒抻了抻不大合身的衣裳,低了頭匆匆地從角門出來。跨出了許府的門檻,她依舊是不敢抬頭。待到走出去幾十步遠了,她才偷偷地抬起頭來,沖路旁看了看。路上旁的農家姑娘高大健壯,花枝招展,沒有人朝她多看一眼。

    喜兒呼出了一口氣,這才喜滋滋地綻放出半個笑容來。

    待見了大郎,該說些什麼呢?要不要衝他笑呢?笑,會不會顯得太輕浮;不笑,又太死板板了。

    她還沒有想清楚這個問題,便來到了柳河邊的大柳樹旁,心不禁砰砰地多跳了兩下。

    大柳樹旁靜悄悄的,沒有半個人影。

    喜兒也不著急,從村東頭過來多少有些腳程,又帶了大郎,恐怕善若姐要費些工夫。

    她一閃身,躲到了大柳樹後頭,心裡一動,蹲在岸邊,就著清凌凌的柳河水端詳起自己的樣貌來。

    走路走得略急了些,頭髮有些亂蓬蓬的。喜兒將手伸到柳河裡,又用沾濕的手抿了抿幾縷不聽話的頭髮。有心想著出來的時候偷偷地塗點胭脂,又怕露了餡。喜兒狠命地用雙手掐了掐兩頰,又用牙齒咬了咬嘴唇——臉頰和雙唇上這才泛出了粉粉的紅色。

    喜兒衝自己的倒影有分寸地笑了笑,心裡幾乎快活得要大喊大叫出來了。

    既然善若姐托了她表哥叫自己出來,又把大郎帶來,那事情必然是辦得差不多了。娘這幾天也都對她和顏悅色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許陳氏找她談過了。衝著娘掐尖好強的性子,必定是不大願意的,不過只要大郎肯要她,她再哭上幾回鬧上幾回,再央求了爹爹,娘早晚也能允了她。

    喜兒一宿一宿地睡不著覺,都替自己想明白了。

    大郎不喜歡她,不要緊,只要她喜歡他就成了。一年一年地陪在他身邊,小心地伺候著,到時候不喜歡也能變成一點喜歡了,再將一點喜歡變成多一點喜歡,她也就滿足了。

    如果,如果過上幾年能再給大郎生個娃娃,那可是對她來說上天下地的唯一一樁美事。

    「羞,不知羞!」喜兒輕聲嗔道。

    柳河裡映出的喜兒雙眸閃閃發亮,兩頰像桃花瓣似的紅得嬌媚。喜兒從來沒見過自己這般動人模樣,她又羞又喜,撿了一顆小石子丟到了柳河裡,那個含羞帶笑的少女便隨了水紋一圈一圈地蕩漾開來。

    喜兒突然又皺了眉頭發起愁來。善若姐說過了,她是要離開大郎的。萬一到時候善若姐走了,大郎娶個厲害的正室回來……喜兒搖搖頭,她想這個做什麼,只要能讓她跟在大郎身邊,吃多少苦受多少氣,她也都是願意的。

    喜兒起身,扶了大柳樹,衝著村東頭的方向伸了脖子。半個時辰過去了,還不見善若姐和大郎。

    喜兒折了一根柳條,胡亂的在手裡甩著,似乎要將腦子裡的胡思亂想趕跑。

    「好大的一條魚,可別放跑了它!」

    「嘖嘖,晚上得讓我婆娘燙壺酒,可有一個冬天不沾葷腥了。」

    「王老頭,你這撈網可還欠點準頭哇!」

    ……

    喜兒聽到人聲,趕緊將身子往大柳樹後避了避。柳河的上游三四十步遠的地方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一群人,正咋咋呼呼地拿網圍捕著柳河裡的魚兒。

    喜兒唇角噙了一絲甜蜜的笑,等以後每個春天,她都要給大郎好好地燒幾尾紅燒大鯉魚。然後再在家裡養兩隻鵝,每天給大郎燉鵝蛋吃。她就不相信大郎的病就不會好了。

    時間快過去一個時辰了,喜兒這才覺得有些心焦。

    一是擔心娘辦了差事回來找不見她著急,二是更擔心若是這回錯過了善若姐和大郎,下回見面也不知道到什麼時候,若是錯過要緊的事,更是貽誤終身。

    是那個木匠記錯了消息還是善若姐臨時有事來不了了,或者是大郎又改變了主意?

    喜兒搓著手,咬著下唇,被自己的想法弄得慌了神,有心跑去村東許家看看,可又怕兩頭錯過了。

    正急得熱鍋上的螞蟻似的,突然三胖嫂恍如天兵天將般出現在大柳樹後頭,她胖胖的身軀勉強被大柳樹遮去一半。

    「喜兒,你在這兒做什麼?」

    「啊……」喜兒張了張口,像是做賊被人當場抓住般侷促不安,「我,我……」

    三胖嫂似笑非笑,一把抓住喜兒纖瘦的胳膊,生怕她逃跑似的,又道:「莫非,你在這兒等什麼人?」

    「沒,沒有,不過是看著他們捉魚好玩!」喜兒結巴了一陣,才勉強找到了一個說得過去的借口。

    知女莫若母。

    三胖嫂知道喜兒撒謊,也不打也不罵,反而笑瞇瞇地看著她,道:「可是在等許大郎?」

    喜兒的雙手霎時像是失了血般的冰涼,她閃躲著目光不敢去看三胖嫂。

    三胖嫂將喜兒的胳膊往自己的腋下一夾,道:「傻閨女,別等了,許大郎正和他媳婦在石灘子那邊潑水玩呢,樂得跟什麼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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