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4章 丫頭片子值幾錢 文 / 雲意遲遲
張山家的乘勝追擊:「我家大丫頭,相貌雖平常,那頭髮卻是又黑又密,人見人誇的。剛過了年滿了十一了,也差不多該托人尋婆家了,若是因為頭髮的事耽誤了,那可真是冤死了。」
大妮趕緊回到了她娘身邊,縮著頭。
「可憐見的,我家大妮連話也不敢說了,可別是嚇得丟了魂,還得尋個神婆給她收收魂了!」張山家的繼續發揮。
許家玉是滿臉的愧疚,而始作俑者的許家寶卻還是滿不在乎,畢竟這個豆芽菜般瘦弱的丫頭怎麼看都是全須全尾的,頭髮燒了不打緊,總能長出來的。
「大妮她爹雖然不在家,可我們家叔伯兄弟也多,喊一聲,也總願意幫的。」張山家的開始虛張聲勢了,「我也不是不講理的,你讓我三尺我敬你一丈;可若是碰上不講理的,我也不是好欺負的。」
莊善若看明白了,大妮具體也沒傷到哪裡,不過是張山家的不甘心,上門來討要些好處。張山的叔伯兄弟?莊善若沒記錯的話,張山臨走前還托付了伍彪照顧著點,哪裡來的叔伯兄弟?
許陳氏臉色不變,聽著張山家的嘰裡呱啦地說了一大堆,淡淡一句四兩撥千斤:「說吧,你要多少錢?」
張山家的聽得倒是一愣,她還準備了半肚子的話。
多少錢?張山家的沒想好。
看許家的房子不比自己的好多少,也是破破爛爛的;不過他家長了水蛇腰彎眉毛的兒媳婦那一身穿的戴的可要比出嫁的新娘子還要講究。
要多少錢好呢?
大妮風裡來雨裡去摔打慣了,平時自己下地傷的口子還要更深些;大妮頭髮長得快,將焦了的頭髮修一修,等到了秋天差不多就能長起來了——這樣想來,竟也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損失。
張山家的有些拿不定主意了,目光像剛出洞的老鼠朝避到一旁的莊善若溜了一眼。這許大家的和風細雨的好說話。最好能給她拿個主意。不過莊善若卻只顧低頭扯著裙子上的線頭,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
「你好歹說個數,我們合計合計!」許陳氏有些不耐煩了。去了趟連郎中家她累了也倦了,只想在床上好好歪一歪。
「這個……」張山家的嚥了嚥口水。猶猶豫豫地伸出了一隻手。
「嘖嘖,你可別看我們家心善,獅子大開口啊!」童貞娘搖了搖頭,撇了撇嘴,「五兩?虧你說得出來!」
張山家的呆住了,她不過是想賠上個五十文,給家裡的幾個丫頭割上兩斤豬肉。再買上一籃子雞蛋坐月子的時候吃。五兩?她可是想也不敢想。五兩,都能娶個媳婦了。
許陳氏眉心一跳,道:「你若是存心要訛我們,倒乾脆讓裡正來評評理。」
張山家的費了半天功夫合上半開的嘴。依舊伸出一隻手,晃了晃,遲疑地道:「我說的是五、五……」
「老太太,五百文也不算多。」莊善若接了口道,「若是請了裡正過來調停。總是麻煩。」
許陳氏面色才恢復了過來,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五百文是不多,二郎在連郎中那裡包紮了下手也費了兩百文。那瘦得豆芽菜似的丫頭手上臉上可是結結實實的傷口,姑娘家的頭髮燎去了一半也著實寒磣。
張山家的見莊善若幫她說話,收回了手。唯唯地道:「五百文,五百文……」
莊善若又道:「再說張嫂子家的地緊挨了我們家的,日後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都讓一步,倒不失鄰居情分。」
童貞娘可不想和張山家的講什麼鄰居情分,只想快點把這麻煩請出門。看這娘倆,怕是有些日子沒洗過澡了吧,這脖子後耳根都是黑皴皴的,身上還指不定長了虱子呢。
許陳氏點點頭,吩咐道:「小妹,你從我房裡的匣子裡拿五百文賠給張嫂子。」
許家玉應了,正要走。
張山家的卻挺了肚子擋住了許家玉的路,涎著臉笑道:「老太太這氣派一看便是大戶人家出身的,只是……」怪不得說破船還有三斤鐵,這五百文往外掏許家連眉頭也不皺一下,錯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還有什麼事?」許陳氏不耐煩了。
「我家大妮本穿了件新做的花布棉襖——還是她爹給她新扯的布呢。」張山家的有些心虛,說得便有些結巴了,「這被火一燒,棉襖都燒得焦了半件。我家大妮一年到頭也只得了這一件新衣裳。我來得匆忙,忘了把那件棉襖拿過來……」
莊善若含笑不語。莊戶人家,好不容易做件新衣裳只在走親訪友的時候穿一穿,哪有下地幹活穿的?不過,她也只是心裡盤算,不去揭穿。
許陳氏臉色一沉,這個張山家的倒是沒完沒了起來了:「給個乾脆,我們沒那工夫和你磨牙。」
「給個二十文得了,再給丫頭扯點花布做一身就是了,左右那些棉花淘騰淘騰還能用。」張山家的也不算太貪心。
許陳氏沖許家玉點點頭,吁了口氣。二郎頭一天操持地裡的活,就費去了七八百文,這五畝地一年下來也不知能有多少收益呢。
一直低著頭的大妮突然飛快地抬了頭,朝她娘看了一眼。
許家玉將五百二十文錢交到張山家的手裡,好心地叮囑道:「張嫂子,你要不數數?」
張山家的喜得什麼似的,捧了那一堆錢,迭聲道:「不用不用,哪裡還信不過姑娘了。」
童貞娘拉了許家寶從張山家的身旁經過,用帕子掩了鼻子,陰陽怪氣地拋下一句:「倒便宜你了。」
張山家的得了銀子,也不去計較,喜滋滋地扶了大妮的手,挺了大肚子往門口邁了兩步。轉念一想,她憑空多得了四百五十文錢可得好好感謝感謝許大家的,便單手撐了腰,轉頭對莊善若道:「許大家的,待我生了娃娃,差大妮給你送紅雞蛋來。」
莊善若含笑點頭,餘光卻見到一條腿跨進廳堂的許陳氏腳步明顯地遲疑了起來。
張山家的又道:「啥時候得了空也去你姨家坐坐?」
莊善若心裡叫苦,只得含糊地應了一聲。
許家玉目送張家娘倆離開,剛關上院門,正要和莊善若說些什麼,忽聽得許陳氏在廳堂裡沉沉地道:「大郎媳婦,你過來,我有話問你。」
莊善若心裡打著鼓,雖不情願,卻不得不進了廳堂。
許陳氏穩穩地坐在椅子上,將手搭在桌沿上。她身上穿了件半舊的家常棉襖,手腕上光禿禿的,只在髻上簪了根素銀簪子。神色平常,只是眼兩旁的淚溝深了許多。
「那個張嫂子,你原先便認識?」
果然,是張山家的多嘴多言惹的禍。莊善若也不慌張,輕聲答道:「是。」
許陳氏搭在桌沿上的手悄悄地握成了拳頭,聲音沉了幾分:「怎麼認識的?」
莊善若一笑,自自然然地道:「去大井台打水碰上過幾回。」
許家玉端了茶水過來,放在許陳氏手邊,道:「大嫂這一說我倒記起來了。我也曾在大井台旁見過這張嫂子,那時候似乎肚子還沒那麼大。」
許陳氏的臉色和緩了下來,端起茶碗喝了兩口,又道:「那些村婦只會嚼舌,沒事少搭理,沒的惹身麻煩。」
莊善若點點頭,這是許陳氏殘留的一點驕傲。
許家玉皺了眉道:「大嫂也不愛去,可這附近只一口甜水井,住邊上的人家都是從那裡汲水,即便是有心想避也是避不開的。」
許陳氏將茶碗放下,聽得許家玉說的有理,不作聲了。
莊善若卻不是這麼想,既然搬到了村東,就不應該再擺架子。張山家的那些村婦雖說愛嚼舌根,可大多也是實誠人,即便是家境貧窮愛貪些小便宜,可和她們交往不用費心眼。
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同宗的許德孝給許家吃了數次的閉門羹,那麼和邊上的鄰居搞好關係,好處倒是要比壞處多。只是許陳氏還強撐著掌櫃娘子的派頭,還自當比她們高出一等。
這些話莊善若只是放在心裡想想,不會當了許陳氏的面說出口。一來犯不著,二來也不想自己找不痛快。
童貞娘從自己房裡出來,扭了腰肢站到許陳氏面前回話道:「娘,二郎說上了藥手也不疼了,您也不用掛念。他折騰了半日,乏了,想躺著歇歇。」
「嗯嗯,由他去。也難為他了,長到這麼大,哪裡做過田里的活?」許陳氏是著實心疼許家寶,又囑咐道,「這兩天菜裡別擱醬油,雖說是手上,可萬一留了疤也是不好看的。」
童貞娘盈盈笑道:「這我倒沒想到,還是娘細心呢。」
莊善若見沒她什麼事了,便退到門邊道:「老太太,沒什麼事,我回後院去了。」後院雖簡陋,卻是個自在的天地,她實在是不耐煩呆在這兒陪許陳氏虛與委蛇。
許陳氏微微闔了雙目點點頭。
童貞娘卻笑道:「大嫂急什麼,這兩日都沒見你人影,我正有事要問你呢。」
莊善若只當是問些農事,便停了腳步聽她下文。
童貞娘先是瞟了許陳氏一眼,笑道:「大嫂,我被那張山家的說得糊塗了,你竟還有個姨在連家莊裡,怎麼也沒見你提起過?」
童貞娘似笑非笑,尖尖的下頜,細長的眼睛,像極了吐著信子的美女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