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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49章 光腳不怕穿鞋的 文 / 雲意遲遲

    「娘——」

    「娘——」

    童貞娘與許家玉聞言具是一聲喊,不過一個是不甘,一個是不捨。

    莊善若卻是有些意外,沒成想許陳氏竟然這般痛快地就答應了下來。莊善若暫時按捺下心中的狂喜,且聽許陳氏怎麼說。

    許家寶也是沒想到許陳氏是這麼痛快地鬆了口,他看了看莊善若,猶疑地道:「娘,要不要等大哥回來再商量?」

    「大伯?他現今哪裡懂得這些,這樣的婚姻大事還是得由娘做主呢。」童貞娘與許陳氏斗了這些年可不是白斗的,她這個婆婆看著糊塗,可是一涉及到大事,腦子便比旁人還要清醒幾分。她樂得在一旁坐山觀虎鬥,若是她那個傻子大伯回來了,定是捨不得莊善若,還指不定會將這事攪合成什麼樣子呢。

    許陳氏緩緩地道:「也不用叫大郎了,這事我做得了主。」

    莊善若目光灼灼:「請老太太說個明白,將這件事做個了斷。」

    「你娘家也沒什麼人,要不去請你姑父過來說話?」許陳氏一挑眉毛。

    莊善若想到王大富,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忙道:「過年過節的,我姑父怕是出門走親戚去了。再說榆樹莊離這兒也不算近,這一來一回的,可要費好些功夫。我相信老太太素來講理,也定不會刁難我,我的事情自己能夠做得了主。」

    許陳氏這才點點頭,沉吟半晌道:「你說說看,那和離文書上寫了什麼?」

    童貞娘也豎起耳朵聽,可別是許掌櫃替他那傻兒子補償,又給了莊善若別的什麼好處吧。那老頭子在世的時候就偏疼大房,說不準還真有這回子事呢。

    莊善若自是將那張和離文書的內容記得是滾瓜爛熟,聽得許陳氏問起,自然是不假思索地道:「也沒什麼,不過是寫了半年之期,過了半年後。男娶女嫁,各不相干。」

    「唔,這小半年大郎倒是比原先要明白了許多,這裡面也有你的幾分功勞。」

    「老太太,那日許掌櫃與我訂下這約定的時候,談及他做了半輩子生意,最講究的是誠信二字。」莊善若見許陳氏語氣和緩,便也卸下了防備,「我既然有心締約,自然要守為人妻的本分。」

    「你們爹是個厚道人。」許陳氏想起亡夫。心裡又是一陣難受。「他成也成在將誠信上。虧也虧在講誠信上。」

    許家寶與許家玉想起許掌櫃生前種種,也具是悲從中來。

    唯有童貞娘卻是不以為然,老頭子迂腐,死守著教條。若是他稍稍變通些,也不至於讓家人受苦了。他倒好,在地下躺得舒坦。好名聲是能當被蓋還是能當飯吃啊?

    許陳氏收了淚,道:「大郎媳婦,如果你此時乾脆地拿了那和離文書出來,我便也能乾脆地放話讓你離去。雖然半年之期還差一個月餘,不過既然你心不在此,硬留了你反而不美呢。」

    「娘真是心善之人。」童貞娘拍馬道。

    莊善若卻是心中一凜,許陳氏這番話說的是綿裡藏針。看似通達卻是大有機竅,什麼叫「如果拿了和離文書」?現在和離文書已失,那又該怎麼處置?

    「老太太的意思是?」

    許陳氏似笑非笑地看著莊善若道:「那和離文書上除了寫了半年期限,可還有旁的?」

    莊善若定下心神一想,繼而搖了搖頭。

    「你再仔細想想?」許陳氏循循善誘。將後背微微往前傾。

    莊善若不解,只得道:「老太太,那日許掌櫃寫得匆忙,和離文書上只有寥寥幾行,我早記得滾瓜爛熟。除了大郎的印章,再沒有旁的了。」

    「哦!」許陳氏長出了一口氣,又將後背靠回到了椅背上,緩緩地道,「按理說,你爹撥了半輩子的算盤,本不該這麼糊塗。可別是你將該有的記忘了吧?」

    莊善若有些迷糊了,不知道許陳氏唱的是哪一出。

    許家玉心裡雖不情願莊善若離開,卻上前幫了她說話道:「娘,大嫂的為人我們都清楚,她說沒別的定是沒別的了。」

    童貞娘冷哼了一聲,道:「小妹,這話可就錯了。俗話說,人心隔肚皮。你也不過與她做了小半年的姑嫂哪裡就知根知底起了呢?這和離文書我們都沒看過,她說有什麼便有什麼,沒什麼便沒什麼——也都沒個準頭。」

    許家玉厭惡童貞娘挑事,懶得去搭腔。

    「除非——除非,爹托個夢過來那才能將這一樁公案了了。」童貞娘打著哈哈。

    莊善若看著許陳氏似笑非笑的神色,覺得自己素來有些小看了她。當了小半年的婆媳,實在是說不上愉快。許陳氏護短,好面子,一有事便只會撒潑哭鬧。說句不好聽的,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許家寶有些不耐煩了:「娘,你有什麼就直說吧!再不說清楚,大哥就要回來了呢。」

    童貞娘自詡瞭解她這個好婆婆,那手肘輕輕地搗了許家寶一下,道:「二郎,虧你還在你爹身後學了大半年的生意,怎麼就不上心呢?娘說的什麼,虧你平日裡自誇精明,這會子怎麼就糊塗了?」

    許陳氏適時地冷哼了一聲。

    「娘說的可不就是那銀子?」童貞娘鋪墊了許久終於點破。

    許陳氏看向童貞娘的目光裡含了讚許,這個二郎媳婦,真是個人精,也虧得配了二郎。

    莊善若心中一震,果然這掌櫃娘子不是白當的。她還得那日王大姑來祭拜許掌櫃,匆忙間還向老根嫂借了三十五兩銀子。如今姑媽不在了,又有誰能替她出這三十五兩銀子?

    也怪自己,與許掌櫃約定那日又急又氣,只顧著脫身,卻是忘了還有這一茬。三十五兩,對普通農家來說可算得上是一筆不少的銀錢了,以榆樹莊王家為例,也得攢上個三四年。

    「本來自家人談錢傷感情,可是既然你都要走了,也算不得是我們許家的媳婦了。倒也一併將這銀子的事說個清楚。」許陳氏像是有萬般負累,緩緩地開腔道,「那日我們家往你們王家送了三十五兩的聘禮,你姑父是乾脆地接了過去;那些嫁妝左右是怎麼抬過去的就怎麼抬回來了,倒也不用牽扯。」

    童貞娘故意發愁地道:「如果是以前,我們家家大業大的,也不在乎那幾個銀子,可眼面前,大嫂——我姑且再稱你一聲大嫂,你也看到了。這全家上下老老少少地便指望這三四兩散碎銀子過日子了。」

    許陳氏微微閉了閉眼睛。像是疲累萬分的樣子。

    莊善若有些頭痛發冷。只當是自己站得久了。要說到這銀子的事她也真是一籌莫展了,總不可能跑回到榆樹莊王家讓王大富將這筆銀子還出來。不要說王大富鐵定是不願意的,即便是願意,她也實在說不出口了。

    許家玉急道:「娘。那麼許多銀子,大嫂哪裡拿得出來?」

    童貞娘笑得兩眼彎彎,道:「小妹,這可不是你操心的事了。你大嫂不像二嫂我,是個沒能耐的,她只消略想想,便能想出許多掙錢的法子出來。再不濟,你大嫂不是還有個好姐妹在城裡當少奶奶嗎,只要捨了臉面。張得開口總能借得到銀子的。」

    許陳氏沉吟不語,只顧盯了莊善若看。這個臭丫頭,想走,可沒那麼容易!哼,即便是她湊到了銀子。那許家也不虧。有了銀子在手裡,總比一個處處與她針鋒作對的媳婦強。她不由得有些自鳴得意起來,也不知道這和離文書是家裡哪個拿的,拿得好!反正她這手算盤,正反都不虧!

    童貞娘又火上澆油道:「娘心慈,有些話不好說出口,這個惡人就由我來做好了。大嫂在我們家這幾個月的吃穿住用總是要費銀子的,這幾月是略差些,可剛進門那幾月吃的用的儘是好的。」

    莊善若目有慍色,許家一心要留了她做什麼?到底是為了保全所剩不多的臉面,還是為了多個勞力?

    許陳氏見莊善若身子都略略有些搖擺了起來,解恨似的拋下一句話:「大郎媳婦,你若是能籌出五十兩銀子來,從此後,你走你的通天大道,與我許家再無瓜葛。」

    莊善若身形又是一晃,好狠,五十兩!若是要算這小半年她為許家吃的苦受的累承的委屈,那又該怎麼算?

    莊善若心裡明白,許陳氏是篤定她拿不出那筆錢來,以此來拿捏她。說到底,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許家拖得起,她卻是拖不起!

    「大嫂,這其實也不算是太難。你不是做得一手好繡活嗎?你多繡幾幅,將那五十兩銀子掙了就是了。」童貞娘冷嘲熱諷。若是真的靠繡花賺這錢,怕是連眼睛繡瞎了也得不了。

    莊善若覺得身上一陣陣的發冷,不知道是不是今日在柳河邊受了涼氣的緣故。她強自撐著,道:「老太太,若是我拿不出那筆銀子呢?」

    「拿不出?」許陳氏哼了一聲,道,「拿不出也沒什麼大礙,我只當這事你從未提過,你還是許家正經長媳。」

    莊善若心中一黯,難不成繞了一大圈還是繞了回來!不,不,她不甘心!失了這個契機,以後再要走怕是更難了。

    莊善若定了定神,咬了牙道:「老太太,一言為定!我便是捨了命也要掙了那五十兩,出了許家的門!」

    「咕嚕咕嚕!」一個掛了霜的凍柿子歪歪斜斜地滾到了莊善若的腳邊。

    莊善若心中一動,忍不住抬眼。

    只見許家安失魂落魄地站在廳堂門口,臉上還殘留了一絲僵硬的笑,雙手木然地張開著,腳邊滾落了好幾個凍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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