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9章 香腸和窗花 文 / 雲意遲遲
這個年許家是過得沒滋沒味的。
莊善若與許家玉拿三胖嫂送來的豬肉做了些臘肉和香腸,也不至於這節過得太慘淡。
莊善若在榆樹莊的時候就做過好幾次的香腸,她將豬肉剁成肉糜,拌上作料,又加了點燒酒,才利索地用腸衣灌了十幾節的香腸,用麻繩一節一節地紮好,最後在屋簷下用竹竿支了個架子,將那香腸晾曬在上面。
莊善若與許家玉忙這些的時候,元寶是在一旁忙前忙後,不是扯一截麻繩擱手裡玩,就是拿了筷子好奇地拌著那肉糜。
「大伯娘,姑姑,這香腸什麼時候才能吃呢?」
「什麼時候?」許家玉看著元寶眼巴巴地瞅著掛好的香腸眨巴眼睛,道,「小饞貓,等到它晾乾了,變得結實了,就能吃了!」
「那得等多久啊?」
「嗯,到正月十五鬧花燈的時候就可以吃了!」許家玉笑著摸摸元寶虎虎的小腦袋。
元寶歪了頭,學了大人的樣子胡亂地掐了指頭,嘟了嘟嘴,道:「姑姑,是不是還得好久?」
莊善若用抹布擦了擦油油的手,蹲下身子問道:「元寶是不是想吃了啊?」
元寶點點頭,充滿期待地看著莊善若。
「剛做好的香腸可不好吃,元寶每天幫我出來看看它們,等什麼時候它們變得像小棒槌一樣硬硬的了,什麼時候就可以吃了!」莊善若看著元寶失望的神情,又道,「晚上大伯娘給元寶做紅燒肉吃!」
元寶這才高興起來,躥到屋簷下,抬了頭去數一共有幾節香腸:「一、二、三、八……十三……」
許家玉聽著他胡亂地念著數,口齒不清,忍俊不禁地摟了他一起數,罷了,道:「一共十八節,元寶要管好了哦!」
元寶看著還濕乎乎胖乎乎的香腸鄭重其事地點點頭。這香腸是大伯娘做的。一定很好吃,一定比街上賣的還要好吃!
許家玉給了元寶一把瓜子讓他坐在廊下嗑著,然後和莊善若一起將院子打掃了一下,又用小鏟子將地上厚厚的地衣剷去,這個院子才有了點樣子。
莊善若將垃圾整理好,扶了腰站起來,卻一眼瞥到那院牆上的缺口,不禁皺皺眉頭道:「都臘月二十八了,得趕在這兩日將這牆補好。」
許家玉道:「這事我們女人怎麼幹得了,總得要大哥二哥幫著才可以。」
「我在榆樹莊的時候也曾見過人修補房子的。那個是太難。這院牆不過是尋些大些的石頭壘上去。拌上些泥灰就是了。」莊善若道。「即便是難看一些,也好過現在隨便什麼人抬抬腳便進來了。」
「這大石頭又去哪裡尋?」
「我都想好了,那柳河邊上就有。冬天水淺,岸邊大大小小的鵝卵石都露了出來。去搬些個大的回來就是了。」莊善若成竹在胸。
「搬石頭總是個力氣活,也不知道這兩天二哥都在忙些什麼?」許家玉取下了身上的圍裙,道,「吃了飯便不見他人影了。」
莊善若搖了搖頭,道:「年節前總有事要忙。」
許家玉疑惑地道:「我那日倒見有個人在院門外和我二哥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看那人的樣子,彷彿是宗長家管事的樣子。」
莊善若心裡一動,道:「宗長家在京城裡過節怕是熱鬧得緊吧。」話鋒一轉,又問道:「那日聽娘的意思。我們家與宗長家除了同宗,怕是還有更深的關係?」
許家玉道:「我爹還在的時候,聽他說過。不過那都是老黃歷上的舊事了。」
「舊事?」
「嗯,我那時候還小,記得不大真切。」許家玉努力地回想道。「只聽說我爹和宗長年輕的時候去服徭役,宗長不知道怎麼的得了場痢疾,都病得不行了,還是靠我爹挖了草藥,省下了自己喝的米湯才將他救了回來。」
「還有這回事。」莊善若恍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許掌櫃不啻是許崇山的救命恩人了。
「你知道我爹的性子,這事也很少宣揚,還是有次難得喝了酒一時興起才說起來。」許家玉道,「我只知道這十幾年來,我們家與宗長家逢年過節總有人情往來。」
莊善若點了頭,心裡默默一算,等宗長正月底返鄉,多少會對落難的許家幫一把手吧。如若是許掌櫃還在,定是會謝絕。不過按照許陳氏母子的性子,宗長的這份情一定會領的,畢竟窮日子不是那麼好過的。
莊善若拋開了這個話題,看著冷冷清清的院子,提議道:「還兩日便過節了,要不我們拿紅紙鉸些窗花貼了喜氣些。」
許家玉拍手叫好,元寶一聽有好玩的更將小手拍得脆響。
所以,等許陳氏歇了晌從房裡出來的時候,看到許家玉、許家安、元寶圍了莊善若在打掃得初具雛形的院子裡鉸窗花玩兒,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暖暖的笑容,不知道怎麼的心裡竟有些不痛快。
「咳咳!」許陳氏故意咳嗽了兩聲。
「娘,你來了!」許家玉趕緊上前虛虛地扶了許陳氏,道,「大嫂正在鉸窗花呢!」
「窗花?」許陳氏眼睛這麼一溜,便看到許家安和元寶手裡俱小心翼翼地捧了窗花。
「奶,你看,大伯娘給我剪的!」元寶邁動小短腿,屁顛屁顛地跑到許陳氏面前獻寶似的將手裡的東西舉給她看。
許陳氏一看,是用紅紙剪了老虎,兔子的形狀,雖然不算是頂精緻,但看著還算是栩栩如生。
許陳氏點點頭,沖莊善若道:「大郎媳婦,沒想到你還有這一手。」
莊善若將剪刀收了,碎紙屑攏到一處,道:「不過是冬日裡無事鉸著玩的。」。
許家安舉了張「喜上眉梢」的窗花對了日光細細地賞玩著,嘴裡道:「媳婦,你這喜鵲剪得更像活的似的。」
許家玉也道:「娘,我們將這窗花貼在窗戶上沾沾喜氣可好?」
許陳氏冷眼看莊善若鉸了幾對「喜上眉梢」,「龍鳳呈祥」、「五穀豐登」的窗花,倒是比原先元寶手裡拿著的要精緻許多,便道:「喜慶是喜慶,不過大多是莊戶人家愛貼這些,我們家這麼多年倒都還沒貼過。」
許家玉沒轉過彎來,道:「娘,今年我們家又沒錢買燈籠啥的,家裡這麼素淨,貼上紅的倒好看些。」
許陳氏不語。
莊善若趕忙道:「小妹,我這個不過是鉸了哄元寶玩的,哪裡真的去貼窗戶上?倒是要請大郎多費費神,寫幾副吉祥的春聯,那個貼了才是又吉利又風雅的呢!」
許陳氏這才聽得入耳,頻頻點頭,心裡道,這大郎媳婦倒是個乖覺的,不消她多說什麼便能揣摩出她的心意。
許家玉只得道:「我看大嫂鉸的窗花倒是稀罕,等得了空也教教我。」
莊善若莞爾:「那個容易!」
許陳氏又道:「那日你三嬸送過來的肉可都歸置好了?」
許家玉道:「剛做了串香腸。」
元寶趕緊接話道:「奶,大伯娘讓我每日裡都看著,剛剛數了,一共有十八節香腸呢。」
許陳氏的目光掠過屋簷下掛了的一咕嚕香腸,不由得心裡一陣淒涼。往年過年的時候,準備了多少熏雞熏鴨,火腿香腸,各色乾果,等出了正月還吃不過來呢。老頭子不在的頭一年,便過得這麼淒慘。若不是三胖嫂送了些年禮過來,這正月裡怕也沾不了幾次葷腥。
「這十來斤的肉統共就做了這麼點香腸?」
「剩下的準備做些醃肉,正在廚房裡醃著呢,過兩日再掛出來曬!」莊善若回道。
許陳氏點點頭,道:「總要留些新鮮的年三十晚上包些餃子用。」
「娘,大嫂預備著了呢!」
正說著話,許家寶悶了頭進了院子。
「二郎,這兩日老不見你人影,哪裡就那麼忙了?」許陳氏一皺眉。
「娘!」許家寶沒成想一家人都在院子裡,忙收了腳步道,「不過是隨意走走,找些人說說話。」
「哼!」許陳氏鼻子裡冷哼一聲,道,「我嫁到連家莊快三十年,哪裡不知道,這連家莊的人個個勢利眼,你如今這副樣子,誰會耐煩和你說話?」
許家寶卷捲袖子,道:「偶爾碰到宗長家的管事的,就說了幾句。」
「哦,他可有說宗長什麼時候回家?」
「兒子問了,管事的說總要過了正月十五才啟程,到家怕是得要月底了。」
「哦——」許陳氏沉吟著,沒有說話。
許家寶又道:「娘,你猜我今兒碰到了誰?」
「誰?」許陳氏聽得許家寶這麼問,知道有古怪,眉心不由得一跳。
「那個羅老四!」
「他?」
「我也沒和他打照面,只是遠遠地看了他領了一群人進了我們家的院子。」許家寶面色暗沉了下來,道。
許陳氏釋然:「不過是收那房子罷了。」話雖說得輕巧,可是還是不由得一陣心痛,許家宅子易主怎麼說也不是件讓人能輕易放下的事。
許家寶搖了搖頭,道:「娘,你可想不到他們還帶了把鋸子。」
「鋸子?」滿院子的人都吃了一驚,收房子帶鋸子做什麼?
許家寶看著眾人疑惑的臉色,又慢慢地道:「我也見了好奇,便遠遠地守在一旁看了看。你道是咋回事?他們竟將院子中的那棵大桂花樹鋸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