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8章 秘辛 文 / 雲意遲遲
許家安因為莊善若遲遲不回家,怎麼也睡不著。童貞娘要照顧許掌櫃,便將元寶留在他的房中。
元寶早就睡得七仰八叉的,胖嘟嘟的臉睡得緋紅,睡夢中還時不時地咯咯笑上兩聲,也不知道是不是做夢在吃糖葫蘆。
許家安習慣了莊善若的陪伴,也習慣了聞著她身上淡淡的幽香入睡。元寶也香,可是卻是奶香。小小的人兒睡相著實不好,翻來翻去,將被子盡數捲到自己肉墩墩的身子上。
許家安躺下快一個時辰了,可是始終迷迷糊糊的,睡不踏實。家裡出了事,他也擔心也焦慮,可是也只會擔心只會焦慮,就像元寶一樣幫不上任何的忙。
他聽到院門口傳來一陣嘈雜的響聲,反正睡不著,便搬開元寶擱在他身上的胖腳丫,隨手披了件褂子,出門了。
莊善若就這樣站在門口,身上的衣服又髒又皺,看不出本來的顏色,髮髻凌亂,臉上的掌印退了下去,留下青紫一片,破了的嘴角結了個痂,嘴唇乾裂毫無血色。
童貞娘尖叫了一陣後,倒是鎮靜了下來,她有心想上前扶莊善若一把,卻是皺著眉頭上下打量了一番,退卻了。
許家寶急得亂轉:「大嫂,你這是怎麼了?」
莊善若疲倦的目光落到許家寶的臉上,卻吃力地說不出話來,肋骨已經痛得麻木了。為了保全許家的臉面,她讓賀氏兄弟在巷口將她從獨輪車上放了下來,這幾十步路她是一步一步艱難地挪過來的。
此時,站在許家的門口,她卻毫無歸屬感,這裡並不是她的家,這裡並沒有等她的人。那支撐了她一路的信念突然坍塌了。她失去了站穩的力量,整個身子搖搖欲倒。
「媳婦……」許家安不敢相信地看著面前的莊善若,「媳婦!」
莊善若的目光掠到許家安的臉上。這張臉上依舊帶著震驚,疑惑。還有一絲……心疼,她欣慰地綻開了一個蒼白的笑容——竟然是癡癡傻傻的大郎給了她一點觸手可及的溫暖。
許家安手忙腳亂地扶住了莊善若,帶著哭腔道:「媳婦,媳婦,你這是怎麼了,怎麼了?」
許家安的手觸到了她受傷的肋骨,是鑽心的疼。莊善若卻沒有說什麼,靠在許家安身上一邊笑一邊痛痛快快地掉眼淚。
許家玉本來身子弱,許陳氏催著她去房間休息了。她剛剛出了房門,便看到大郎夫婦相互攙扶著。她堅強能幹的大嫂竟然在流淚。她飛奔上前攙扶住了莊善若,道:「大哥,別在這裡站著,快扶大嫂進去。」
童貞娘這才訕訕地上前搭了把手,見莊善若雖然狼狽不堪。但是身上的衣裳卻是整整齊齊的,不禁有一點失望。
許家寶也如夢初醒般地去給許掌櫃回話了。
許家玉將莊善若安置在廳堂的椅子上,待她攏了攏莊善若的頭髮,看到臉上的傷痕,便忍不住簌簌地掉了一串眼淚。
「都快到子時了。該到哪裡去請個大夫看看?」許家玉是真心的發愁,「大嫂,你還有傷到哪裡?」
莊善若用手輕拍她的手背道:「給我拿杯熱茶。」
童貞娘拿出帕子做出抹眼淚的樣子道:「剛才爹和娘正說到大嫂呢,也不知道去了哪裡。我說大嫂城裡的路不熟悉迷了路也是有的,娘卻說就是迷路了也長了張嘴問問路也就回來了,還當大嫂娘家有啥急事來不及說一聲便回去了。誰料得到啊!大嫂,你這一身的傷是怎麼弄的啊?」
莊善若看也懶得看她一眼,就著許家玉的手急急地喝下了一碗熱茶,這熱熱的茶水帶著芳香,落到肚子裡,將整個身子都暖過來了,莊善若覺得自己又重新活了過來。
「媳婦。」許家安的眼睛一直沒從莊善若的身上移開,「是誰欺負了你,我去替你報仇!」
莊善若淡淡一笑,這一笑,嘴角便又裂開,沁出了鮮血。
「爹呢?」
「在房裡躺著呢!」
「我要去見他。」
「這……」童貞娘遲疑了,莊善若這副鬼樣子,怎麼去見老頭子,可別將老頭活活嚇死,要知道因為分家的事老頭子還在氣頭上呢,「大嫂,還是先查看下傷吧。」
「我有話要和爹說。」莊善若吃力地站起身子。
「有事也得緩一緩,再說都到這個時辰了……」童貞娘突然噤了口,她見莊善若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那受了傷的臉上是少見的肅穆。
「鄭小瑞的事也得緩一緩嗎?」莊善若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吐出這句話,然後留意每個人的神色。
許家玉本來手裡捧著茶碗,聽到鄭小瑞這三個字不禁呆了一呆,茶碗從手中滑落,摔成碎片;許家寶卻是面色漲紅;童貞娘不自然地用帕子掩了掩口;就連許家安也倏地瞪大了眼睛,在努力地回想著些什麼——果然,果然這是許家公開的秘密,只有她被排除在外,也只有毫不知情的她去無辜地遭受磨難。她身上的受的每一道傷,流的每一滴血,都是替許家人受的苦。
莊善若自認沒有那麼偉大。
別人可以傷她,害她,厭她,可是不能騙她,瞞她,誆她!
「大郎媳婦,你進來。」是許掌櫃從內室傳來的聲音。
莊善若冷冷一笑,慢慢地扶著牆壁進了公婆的房間,自顧自地找了一張椅子坐下了。
許掌櫃在許陳氏的幫助下坐了起來,他看著莊善若傷痕纍纍的模樣眼中閃過一絲痛惜。
許陳氏還來不及驚呼一聲,許掌櫃便道:「你出去,帶上門,我和大郎媳婦有話要說。」
許陳氏猶豫再三隻得起身出去了,關上門之前,她忍不住囑咐了一句:「當家的,你可得悠著點,這一家子還得靠你呢。」
許掌櫃疲倦地揮揮手。
門被關上了。房間裡的空氣突然凝重起來了:一個是病重的老者,一個是受傷的少婦;一個是心懷愧疚,一個是滿心不甘;一個是痛苦的掙扎,一個是無聲的逼問。
良久,許掌櫃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道:「孩子,你在外面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莊善若抬起頭,目光灼灼:「這一切都是他幹的?」
許掌櫃點點頭。
「你早就知道?」
點頭。
莊善若不說話了,她的目光炯炯地看著許掌櫃,自嘲地笑了笑:「許掌櫃,我莊善若是不是看起來很傻很笨?」
許掌櫃本來便被她的目光看得整個人蹙縮起來,聽她這麼一問,連忙答道:「不不,你是我見過最聰慧的孩子。」
「要不是我笨的話,為何被你們許家騙了一次又一次?」
「這……這……」
莊善若冷冷一笑道:「你們第一次騙我,用了三十五兩銀子。這三十五兩銀子不過是鋪子裡三四個月的收益,卻妄圖買下一個鄉下姑娘的終身。」
許掌櫃如芒刺在背,如鯁在喉,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你們許家一家合夥著瞞我,將我欺瞞在一個秘密之外,也是,我不過是你們用三十五兩銀子換來的,哪裡有資格去承擔這共同的命運?」莊善若用手背抹去唇角的血痕,聲音更冷了,「可是,這個秘密,今天差點要置我於死地,我似乎比你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人都有資格去知曉這個秘密。」
許掌櫃全身一震,囁嚅道:「孩子,這不是我的本意!」
「今天的目標本來不是我,是小妹。按小妹這個性子,落到鄭小瑞的手裡,許掌櫃你想想看,會是什麼樣的後果?」
許掌櫃開始涔涔地冒冷汗,鄭小瑞果然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心狠手辣,難道真要將他們許家趕盡殺絕?
「我替小妹生受了這些苦楚,別的先不說,我想許掌櫃你是不是欠我一個解釋?」
「孩子,你受苦了……」
「這些客套話你留著以後再說吧。你們許家的秘密本來我也沒有興趣知道,只不過我無辜被害成這樣,於情於理,你都要給我一個交代。你們家的閨女命金貴,我的命也不是一文不值的!」
許掌櫃老淚縱橫,那渾濁的淚沿著臉上的溝溝壑壑一滴一滴地滾落下來。
莊善若就這樣淡淡地看著,心裡沒有一絲波瀾。她本來對這個老人是又憐又敬,憐他暮年多舛,敬他錚錚硬骨。可是現在有一個秘密橫亙在他們的中間,這個秘密帶來了傷害、血腥、猜忌。莊善若即使處在弱勢中也從來不願意將自己當成弱者,老天已然不公,命運是可以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的。
莊善若在這一路上想了許多,她甚至想到回到許家拿了那張壓在《道德經》中的和離文書一走了之,許掌櫃自然也不能說她什麼。
可是,她不甘心!
她不甘心被人當做一枚棋子,更不甘心被人當做一枚棄子!
她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知道她遭受的這些磨難是為了什麼。
情她的許掌櫃的眼淚絲毫沒有澆熄莊善若心中因了不甘而熊熊的火焰。言或他的眼淚只為了許家人而流,沒有一滴是屬於良久,許掌櫃用袖口擦了擦眼睛,垂著頭,頹然道:」是秀兒,都是因為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