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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24、怪獸 文 / 七薊

    同性戀遊行的隊伍用了半個小時才全部過去,出租車繼續前行。徐成猛地發出一聲驚叫,喬陽蹙眉喝問:「怎麼了!」

    徐成指著計價器焦急地說:「這計價器一直走著呢!車費都三位數了!」

    開車的黃毛老外似是領會了徐成的意思,把車停到路邊就手舞足蹈地跟徐成嘮叨開了,可憐徐成的英語水平還停留在「hellogoodbyeyesno」的水平,加上他人本就老實,在面對著這位純種英國人連珠炮似的英文時,他很給力地呆若木雞。

    老外還在嘰裡呱啦地嚷著,主要攻擊對象是徐成,還不時地沖車後兩人喊上幾嗓子,最後喬陽冷冷地說了一串英文,黃毛老外給了徐成一個白眼,才聳聳肩發動汽車繼續上路。魚小晰心裡明瞭,小聲抱怨:「你真大方。」

    喬陽只是笑,回嘴道:「我樂意。」

    魚小晰一怔,多看他幾眼。她覺得喬陽有點變化了,他坐在這輛國外的出租車裡完全不像她跟徐成那樣不自在,他的眼神褪去了一貫的冰冷疏離,隱隱有狂熱的暗流湧動,像個離經叛道的流浪者。她看他閒適地坐在那裡,勾著嘴角挑眉看著她。

    驚覺他這才算是到了他自己的家,他的英國,他的倫敦。他雖是黃種人,卻是在這裡長大。而她只是個遊客。猛地魚小晰就產生了一種強烈的漂泊感,無根無系。讓她覺得飄忽不定。

    下飛機到現在一個小時了,魚小晰後知後覺地產生了異國他鄉獨自飄零的孤獨感。

    對面坐著的就是可以給她帶來安全感的男人,可已經是她無法信任的人了……

    魚小晰看看喬陽,又看看坐在前面的徐成,再看看這輛車,再回頭看看陌生的街道店舖高樓林立,滿街的行人個個金髮碧眼,偶爾一兩個亞洲人臉上也洋溢著同那些老外一樣的神色。

    她想到a市的街道,大學的同學,家鄉的小鎮。所有這一切都遠離在地球另一邊。而他說過的,不會放她回國……她咬著嘴唇低下頭去,蔫蔫地偎在車門上了。

    「不舒服了?」喬陽關心地問著,伸手過來想摸摸她的額頭。魚小晰往後躲開他的手。小聲說:「你別碰我。」

    喬陽的手僵在半空。

    車子到達目的地。是一棟三層的公寓。方方正正的房子像個紙箱子被摳開四個洞,那四個洞變成四扇窗戶,第四層是閣樓。鋪著灰瓦。牆體也是灰白色調的,年頭不短的樣子。

    他們下車後,喬陽讓徐成帶著輪椅跟行李,他抱著魚小晰進了公寓。

    一進門,便有一名長得沉甸甸的的大嬸迎面趕來,笑容滿面地捧著喬陽的臉親上一口,嘴裡說著發音奇特的英文,又抱著魚小晰的腦袋在她腦門上親了一口,又一驚一乍地招呼著後面的徐成讓他進門,徐成愣著,大嬸扭著屁股過去一把便把行李輪椅等物奪了過來,朝房裡獅子吼一般地喊了幾嗓子,接著便走出一個瘦得跟乾柴棍似的白種男人,尖嘴猴腮的樣子,頭髮不知道多少天沒洗了,打著綹兒搭在眉毛上。

    見他無精打采地晃過來,大嬸粗著嗓門又吼了幾句,接著跑出來一個身材健壯的白人青年,耳朵上鼻子上穿滿了各種金屬環。

    大嬸把行李跟輪椅交給這兩人,便興沖沖地引著他們上樓。徐成膽戰心驚地在後面跟著,那一壯一瘦兩人墊後。樓梯窄小,輪椅跟行李箱磕碰在扶手上匡匡作響,大嬸停下腳雙手叉腰沖拿東西的兩人有一通吼叫,那兩人便把行李跟輪椅舉到頭頂,避免了磕碰。

    魚小晰聽喬陽說了句到目前為止她唯一聽得懂的英文:「thankyou.」

    大嬸得意地揚起下巴,繼續領路。

    爬了幾段樓梯,大嬸用鑰匙開門後,魚小晰被喬陽抱進了屋子。

    這是一間閣樓上的房間,小小的,只有簡單的傢俱電器,牆邊擺著一張潔白的床,魚小晰就被喬陽安置在那裡坐好。趁著他回身跟大嬸說話的間隙,魚小晰仔細打量這個房間。

    牆壁高有一米半,在網上就是閣樓三角形的斜頂。傢俱很少,一張床,一個書櫥,一張桌子跟一把椅子,電器也就是一個單門冰箱跟一台像個立方體的小小電視機。這樣的陳設,一眼看去便是一個單身漢的住處。

    而這裡最與眾不同的,是從牆體到房頂都掛滿的千奇百怪的東西。有油畫,素描,樂譜,寫著化學方程式的紙張,寫滿了各國文字的紙張,各種材質的手工藝品,僅有的一扇窗戶被塗鴉覆蓋,畫的是一隻黑色的應龍,五色的騰雲盤繞在龍身。各種樂器、鞋子、帽子、酒瓶跟說不清楚是幹嘛用的東西被用繩子懸在天花板上。

    這樣蔚為壯觀的一個房間,看起來像個行為藝術的博物館,只讓魚小晰歎為觀止,站在門口的徐成也是目瞪口呆。

    等那送行李的兩個苦力把東西都送到房內,大嬸又嘰裡呱啦跟喬陽嘮叨了半天,喬陽衝她點點頭,大嬸伸開粗壯的胳膊擁抱了他,然後沖在房內呆站的兩人又吆喝了幾句,魚小晰好容易聽明白她是在說:「getout!」

    瘦小的那個無精打采地先出去了,強壯的那個從口袋裡掏出兩張紙片塞進喬陽手裡,嘰裡咕嚕說了幾句,只見喬陽臉上露出笑容,朝那人肩上拍了一掌。那白人衝他伸出大拇指,又回頭朝魚小晰飛了個吻,也出去了。

    大嬸瞅徐成還在發呆,肥大的手掌啪打在他的屁股上,大嗓門喊了聲:「eon!」語畢便拎小雞仔似的將徐成拎出去了,唬得徐成驚叫連連地直喊:「你幹嘛?!你要帶我去哪兒?!陽哥!哎……陽哥……!」

    喬陽慢慢關上門,轉回身看著魚小晰。

    外面已是薄暮,夕陽透過穿過黑色的龍身投射進房內,光線昏暗。外面徐成的慘叫漸行漸遠,窗台上幾隻鴿子咕咕叫著,房裡只有他們二人,默默對視著,誰都不肯先開口說話。

    魚小晰受不住地低頭看著自己幫著繃帶的腳,活動幾下腳掌,腳心有一陣鑽心的疼。她只覺得疼點兒好,能保持清醒。

    聽到喬陽一步一步走近,懸著的銅鈴被觸碰發出清脆的響聲,刺激得魚小晰渾身一顫。她看到他的腳踩在地板上,那地板上是應龍黑色的影子,被他踩在腳下。他走到她跟前,大手伸出在她的臉上撫摸。

    魚小晰本能地往後躲了躲。

    「累嗎?」喬陽低聲問。

    「……還好。」魚小晰低著頭,扭過身子回答他。她看到在床邊的地板上蹲著一個古怪的銅像,似象非像,似虎非虎,很猙獰可怕的一個東西,卻有種奇異的吸引力。她一時間被吸引了注意力,沒防備又被喬陽抱了起來。

    魚小晰驚慌地抬頭看他,雙手緊緊抓著他襯衣的袖子。喬陽只把她穩穩放到床內,自己也躺了上來,將她緊緊摟在懷裡,埋頭在她頸間,低啞地說:「終於把你帶來了。」

    床很軟,散發著乾淨的香氣,他的懷抱溫暖舒適,透過玻璃窗的光線漸漸逝去,屋內一片漆黑。航行了十二個小時的疲憊瞬間襲擊過來,魚小晰難以抗拒睡意,睏倦地閉上眼睛。睡前的意識裡仍然是那座古怪的銅像,似象非像,似虎非虎,獠牙彷彿尖刀向上彎著。

    她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在黑森林裡奔跑,後面又一群鬼怪在追。跑到懸崖邊上的時候她不敢回頭,只聽到後面的嚎叫聲越來越近。她一咬牙跳了下去,身子卻輕飄飄的彷彿一根羽毛。她看著懸崖邊伸出一堆鬼怪的頭顱,眼窩鼻子嘴巴都燃燒著綠色的火焰,可它們突然像是被人用吸管吸走一般,猛地天地間一片闊然開朗,懸崖黑森林都不見了,她穩穩地落在柔軟裡面,上面是湛藍的天,身下白色的雲,天上還有一顆太陽,曬得她渾身發暖。

    在夢裡魚小晰覺得心裡安穩極了,在陽光的撫慰下沉沉地睡去。

    這是近幾個月來她睡得最踏實的一次。轉醒的時候天已經亮了,喬陽也已經不在身邊。她慢慢從床上爬起來,一瘸一拐地走到窗前,推開窗戶,璨亮的陽光刺得她瞇起眼睛,適應了光線後,倫敦街頭的景象便在眼前。

    這裡的街道陳舊但乾淨,四通八達的道路狹窄但是暢通。低矮的小樓一棟連著一棟,大多數外牆都被塗鴉覆蓋。那些塗鴉洋溢著了肆意而鬼魅的藝術氣息,說不清是城市牛皮癬還是錦上添花的裝飾。這裡沒有高樓大廈,都是些看上去就很老的房子,臨街開著木門,店舖的櫥窗裝飾得琳琅滿目五花八門。街角有一隻四人的樂隊,在演奏著不知名的曲子,穿著蘇格蘭格子短裙的白人男子在跳舞。另外一邊是帶著貓的乞討者,他懶洋洋地坐在地上曬太陽,他的貓圍著跟他同款額條紋圍巾,守著盛錢的帽子睡得正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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