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5 鏡子和乞丐 文 / 舊歡如夢
艾莉莎在偌大的學院裡轉悠了很久才找到出口，她的口袋裡空空如也，只有一枚小鏡子。
鏡子是身為普通人的母親留給她的。卻是，原本就屬於她的東西。
母親本是憎恨她的。因為她出現的那一天，他們的孩子夭折了。父親卻執意留下她，當做是上天的旨意。母親嘲諷，你身為血族的僕人，講求什麼上天的旨意？
他們把自己孩子的名字給了她，艾莉莎維安。然後他們生活在一起，像是很多個普通的家庭一樣，擁有自己的昇平喜樂。可惜，好日子永遠不能長久。
即便母親還是沒有能完全接受她，艾莉莎也依舊把他們當作自己唯一的親人看待。可母親病了，很嚴重。人類的醫生只會搖頭歎息。可父親知道，血族中的貴族，他們所服侍的末卡維氏族，有這個能力救活母親，甚至賦予她更長久的生命。
可長老拒絕了。
母親死在一個下雪的夜裡。穿得單薄的艾莉莎握著母親的手直到她的最後一絲氣息消散在冰冷的空氣裡。眼淚都被凍在眼角，像是一粒不規則的珍珠。
父親並沒有艾莉莎想像得那麼傷心，他似乎只用了一天的時間來接受這個事實，然後就繼續去做他僕人的工作。
拼了命的努力，最終得到長老的賞識，賜他初擁。讓他也成為血族的一員。但艾莉莎看不出父親和遊蕩的賤民有什麼區別。
他怕是早就忘記了痛苦死去的母親了。可是，當長老說，「就當是彌補當初對你的虧欠吧」時，她看到了父親眼角的顫動。
她並沒有太放在心上。
摩挲著鏡子的雕花金屬蓋，繁複的花紋艾莉莎從來沒有解讀出過。母親說她當時因為貪心還想過用這個小玩意兒去換錢。可是，卻沒有一個地方願意收下。一開始她覺得或許是鏡子根本值不了幾個錢，是她自己估量得太高了。後來才漸漸覺得，說不定這枚鏡子對於艾莉莎來說有著特別的意義。
所以在自己的彌留之際，把鏡子還給了艾莉莎，希望有朝一日她自己可以破解出來。就可以解釋她憑空出現的緣由了。最後，母親看著她的眼神滿是歉意。「你知道嗎，艾莉莎，其實很早以前我就承認了。你就是上天對我的恩賜。」
「小姑娘，看你的樣子這麼窮苦，如果我出高價，你願意把你的鏡子賣給我嗎？」從身後某個角落傳來的聲音讓艾莉莎嚇了一跳。短短兩天，她不是驚訝就是生氣，她就快把過去十七年的耐心和勇氣耗費光了。
艾莉莎轉頭去看了看那個乞丐。她沒有轉身，因為她不覺得自己有那樣的必要。乞丐蓬亂的頭髮和自己的有得一拼，除此之外，還有濃密的鬍子遮蓋著，根本看不出年齡。臉上似乎還有幾道難看的傷疤。只有貓一樣的琥珀色眼眸，是他唯一可以吸引到艾莉莎的地方了。
可她沒有因此而駐足。
「你的鏡子，如果你看不出它的價值，還不如讓給我，不是嗎？」乞丐並沒有放棄，他用嘶啞的聲音繼續遊說著艾莉莎，甚至從角落裡站了起來。
「你怎麼會認為我不懂得它的價值？」艾莉莎警覺起來，把鏡子收進了口袋裡，用眼睛直直看著那雙琥珀色的冰冷眼眸，「你是誰？」
乞丐笑了，看不到他嘴角的弧度，卻可以明顯分辨出他眼中的波瀾，艾莉莎恍然有一種熟悉感，那種感覺讓她覺得壓抑。當乞丐靠近的時候，她不知覺地想要後退，但逼迫自己站在了原地。
「所以……艾莉莎維安這個身份，你已經開始厭倦了嗎？你本能地想要甦醒了嗎？」帶著魅惑的聲音出自一個乞丐的口中，讓艾莉莎的腳趾頭都開始顫動。那種窒息的感覺，壓迫著她的每一根神經。「千萬不要去計較我的身份，如果你還想用艾莉莎維安的身份繼續活下去，就不要試圖瞭解我。因為……」
話還沒有說完，琥珀色的眸子裡卻升騰起焰火，艾莉莎眼睜睜地看著倒映在那雙眼睛裡的自己被烈火燃燒成灰燼。
「你害怕了。我曾經以為你永遠都不會再怕我。因為你說過你不再會臣服於我。算了吧，我何必為難一個普通人艾莉莎維安呢？我不會再逼迫你和我做交易的。我還會來找你，或者，你來找我。我相信你還有心甘情願和我做交易的那一天的。」冰冷的聲音碎裂在耳邊，刺痛了艾莉莎的心。
她覺得害怕，但內心深處又有一個聲音告訴她，你不能害怕。艾莉莎維安。她沒想過這個名字有朝一日會成為自己的詛咒。「我也會等著那一天的。」冷靜沉穩的回應，讓乞丐眼中閃過一絲訝然。
「既然你看起來這麼無所不知，那麼，你可以透露一點線索給我嗎？關於血族末卡維家族的子爵萊徹，你知道他在哪裡嗎？」艾莉莎都驚訝於自己，在這樣的狀況和形勢下還能向他求助自己的任務。
「萊徹？我最後一次見他，也是三十年前了吧。他突然走出那個城堡，我本來抓住了他，想和他玩個遊戲。可後來覺得無趣，就放他走了。再沒有見過。」乞丐潛藏的笑意，這一次的艾莉莎絲毫沒有察覺。
三十年！她和萊徹錯過的，不止是她出生的那十七年，而是整整三十年。
「覺得自己錯過太久了嗎？」乞丐的笑聲低沉，依舊是帶著魅惑的聲線。「沒有關係啊，艾莉莎維安，你會和他遇見的。我向你保證。」
而後，乞丐又一步步走回了自己的小角落，還仰頭對艾莉莎說了聲，「謝謝你，善良的姑娘！」
可艾莉莎只覺得渾身冰冷。她下意識地捏了捏口袋，鏡子還安靜地躺在裡面。抬起頭，長長的街道上都是來來往往的人群，沒有一張臉是她熟悉的。而她不知道，當自己走過了這一條街，下一個路口，應該去往哪個方向呢？
希望自己的生命裡，不會再有這樣的偶然。她回頭看了看乞丐待著的地方，他已經戴上了一頂破帽子，迫人的眼睛也已經閉上了。在陽光之下安然地小憩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