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禍兮福兮 文 / 莫小白
但莫風卻不明白這些，眼看自己費盡一切心機還是解不開剩下三題，不禁開始懷疑起自己的天分。每日惶惶不安，整日整夜的憂心，思慮不竭，病情一日重於一日，神魂俱散。
眾人見此情形，只當他必然無倖。淳兒從侍女口中隱約知道這件事之後，在水玲瓏面前大哭一場，直鬧著要絕食。水玲瓏雖然天性涼薄，此時此刻見莫風這個模樣，也不免生出幾分愧疚，終於應允手下宮女帶淳兒過去探視。
淳兒一進屋，見莫風病得如此模樣，頓時淚如泉湧。伸手拉住他枯槁的手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見此慘狀，就連這些年每日眼看莫風嘔心瀝血的那些書僮宮女，看到好端端的一個人落到這般情景，也忍不住心酸不已，背過身不願去看。
莫風聽到哭聲，張開眼來，只見眼前站著一名少女，正在哭泣，辨認半晌，方才認出是楚淳兒。見她雙髻已脫，身量拔高，倒於兩年前大有不同。五官輪廓越發分明，少了些稚嫩，多了些成熟。著一身華美長裙，身材玲瓏，段的美艷無比。
莫風見了她，勉力笑了笑，想說話，卻感覺無比費力。
淳兒看他這樣，感覺心中如被針扎一般，撲倒莫風懷裡哭道：「風哥哥…風哥哥…你說什麼？淳兒聽不見…嗚嗚…」
隱約聽他在耳邊說道：「淳兒，快…快扶我去山谷那邊…」
楚淳兒潸然落淚道：「風哥哥，你…你還要算麼？」
莫風歎道：「有題沒…沒算完呢，一天不算完…我…我便不能甘心。」
楚淳兒忍不住失聲痛哭，哭了好一陣，方才抹了淚，強忍悲痛只將莫風抬到銅人面前。
莫風靠在楚淳兒懷裡，呆望著那十個銅人，心中一片茫然。
也許真應了水老太婆的話，我資質實在太差？否則怎麼會連這麼一道平常的算題都難得我行將就木？
這個念頭一起，莫風頓時覺得這兩年多自己好像大夢一場，如夢如煙，如虛如幻…心中生出一個念頭：「若能死在這裡，倒也無憾了。」
一時間竟將所有偏執盡皆拋開，顫巍巍拾起一根樹枝，隨手在地上指畫。
淳兒忍不住問道：「風哥哥，這是第幾算？」
莫風啞聲道：「十一算。」
楚淳兒自幼體弱多病，水玲瓏等人怕她過於勞心，所以從沒讓她曉得過伏羲十三問的事情。是以她也不知道莫風的厲害之處，聞言也只隨口應了一聲，想了想，說道：「風哥哥，你說，世上有十全十美的事麼？」
莫風一愣，只聽楚淳兒道：「風哥哥，你瞧天上的月亮，時缺時圓、時盈時虧，我想人生也是這樣子的。正所謂太陽也有天狗蝕日之時，天地歪斜，日月有虧，所以說，風哥哥，想想世上實在是沒有十全十美的東西呢…你又何必為了幾道算題如此折磨自己？」
這番道理莫風早已知曉，但卻從來沒有像今日這般正視過，如今聽在耳裡，竟不覺一時怔住。
淳兒見莫風神色迷惑，便又道：「我從小生病，總覺得和人家相比，缺了什麼，很不痛快。爹爹就對我說，一個人活在世上，不可能事事如意，更不可能將所有想要的東西弄到手。人生在世其實不過才幾十年光景，何必自尋煩惱？所做之事只要開心就行了，不是麼？書上說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若操之過急，就是天地間的風雨也不能長久。風哥哥，你何必如此固執？即使現在算不出來，日後還可以慢慢算的呀！」
……
莫風呆呆的看著淳兒，感覺大腦一片空白。
他生來自負，從未想過退一步海闊天空這等事情，所以做事向來全力以赴，不達目的不罷休。可就如淳兒所講，世間哪有那麼多十全十美之事？宇宙蒼穹之變化尚且無跡可尋，更可況小小人類？人活一世，草木一秋，難道就是為了爭一個孰強孰弱的虛名嗎？
這本是極為淺顯的道理，莫風此時聽在耳中，便如醍醐灌頂一般，傻傻的愣在那，一時癡了。
這時，忽見楚千嵐匆匆奔來，臉色鐵青，看了看莫風，忽向淳兒低喝道：「你糊塗了麼？怎麼將他抬到這裡來，你想害死他嗎？」
淳兒被他喝得一怔，低頭含淚道：「是風哥哥執意來要，我才…」
這時間，忽聽莫風歎了口氣，道：「罷了，回去吧，我不算了。」
「啊？」
淳兒一愣，隨即心頭大喜，失聲道，「風哥哥，你…你當真想通了麼？」
莫風閉目片刻，抬眼說道：「我想通啦，不算了。」
楚千嵐也是一愣，伸手將他扶住，笑道：「哎呀小兄弟，只要你想通了，我楚某挨打挨罵都不要緊啦，哈哈！」
一掃之前心中憂慮，暢快淋漓的大笑起來。
莫風仰天望著那浩蕩天空，感覺一股寒冬特有的原始清涼撲面而來，讓他神智為之一震。萬里長空中白雲邈邈，和巍峨的雪山交相呼應，形成一道秀麗的美景。不遠處的一片竹林綠意盎然，隨風飛舞的細葉在白雪的映照下顯得格外青翠。
望著這從未正視過的翩翩美景，莫風驀然有悟：「所謂豎盡來劫，說的是逝者已矣，將來之事無人說得明白。皆是虛妄、皆是虛空，指的是天上地下變數甚多，沒有任何事物當真可以依恃，能夠始終依恃的唯有自我。這伏羲十三問的奧妙我現在雖無法窺得，但將來也未必不能勝過…所幸我此時正當盛年，只要下定決心、心無旁騖，相信總有一
天能夠洞察天機，步入大成的…」
想到這裡，他陡然看見一個嶄新的境界，豪氣頓生，禁不住哈哈大笑。這一笑，方覺自己嗓音粗了不少，再一摸嘴唇，細密絨毛微微扎手。
他恍然適之，沒想到時光流轉，歲月如梭。忽忽幾年時光，已讓當初的那個愣頭小子成長為了英俊青年。
莫風心病一去，痊癒倒也極快，過不多久，便已能夠下地行走。這些日子楚千嵐初時常來看望，但都來去匆匆，愁眉不展，似有許多心事。莫風好轉之後，他來得更少了。而淳兒更是奇怪，從那日之後再沒來過。
莫風呆了兩日，煩悶寂寞，他這兩年只在山谷與章回廳來回奔走，許多地方都沒去過。不由生出些走動的念頭，但又困於身體尚未恢復，於是也只能作罷。
又這樣過了兩三月光景，莫風身體痊癒，心道：「這些年我只顧鑽研算學，修道盡都荒廢了，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何水平，可能還不如從前了吧…」
步出房外，恍恍惚惚行了一陣，竟然鬼使神差，又到了那十個銅人之前，莫風不禁啞然失笑，拍著銅人忖道：「終究還是放不下…不過淳兒說得對，如今算不出，來日難道算不出來？但若是死了，連來日也沒有了。」
他這樣一想，心中豁然開朗。抬眼看去，只見正午陽光普照，斜斜的映在十個銅人身上，那十三組幻影付又重現眼前。
莫風微微一笑，腳下倒轉如風，下意識的一揮右臂，正是圖形中的一招「隨圓就方」。
嗡的一聲，一道刺目電光宛如白駒過隙，在半空中劃了一道詭異弧線，猛地劈在谷中石壁上，頓時轟出了一個十餘丈深的大坑，深可見底。
「啊？」
莫風驚喜交加，沒想到三年的空白不禁沒讓自己的修行退步，反倒更勝以往！想當初他剛突破「十機」之時，雖然氣力有所增長，但真氣遠沒有現在這般雄厚。體內那流轉不息的數元彷彿取之不盡一般，任他隨意揮灑。週身輕盈如飛，這種感覺，簡直如脫胎換骨一般讓他難以置信。
其實想想也不難理解，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三年來，莫風醉心算數，雖然最後沒有達成所願，但於不經意間卻暗自推動了道行的增長。「術玄之道」艱澀龐雜，其本源就在於「數術」一宗，數術愈高，數元愈殷實，對招式的領悟則會愈深，真氣才會愈發強猛。這期間莫風一聲不吭，經年累月的積攢數元。憑借天生的數脈之體，他讀一年書，勝過旁人研讀十年。如此一來，其道行增長如騰雲駕霧一般，也就不難理解了。
看數極天下最新章節到長風學.cfwx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