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三年又三年 文 / 五行來火
孩子啊，你說這姑娘來頭一定不小啊，你看那身衣物，一看就是富貴人家啊，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受這麼重的傷，你去煮點稀粥給她送過去吧。」聞七皺著眉頭，有些擔憂九鈴的傷勢。
「阿爺，你就是一老好人，你看那女的那神情態度，好心救了她還這模樣。」聞離口頭上雖然抱怨，但是還是起身去煮粥，他想起了當年聞七救了他，若不是聞七的好心，他早就死了，不過聞離倒是的確很好奇，這女子從天而降到底是從哪裡摔下來的，會不會和他是一個地方，如果是，他要怎麼面對。
「姑娘，喝了這粥吧，調理一下身子恢復得快。」聞離將一碗白粥放在九鈴的枕邊，還有一小碟肉乾，這已經算得上是村子裡比較好的食物了。
然而這等食物，九鈴何時食用過。
「這東西怎麼能吃，靈獸吃的也比你這個好上幾千倍。」九鈴皺著某頭，有些厭惡的說道，高高在上的她，何曾見過這等食物。
「你……別不識好歹，你知不知道這白粥已經是我們家最好的糧食了，別仗著自己出身不錯，長了個漂亮臉蛋就連禮貌都不懂了，現在可是我聞家救了你，你愛吃不吃。」見九鈴說話如此欺人，聞離也有些惱怒了，端著碗就要走。
「你。你個凡人，怎敢如此和我說話。」九鈴大怒，什麼時候到了凡人都敢這樣對她了。
然而就在這時，也不知道是九鈴因為重傷，還是什麼原因，原本以她的修為根本就無需食物，這時卻一陣劇烈的飢餓感傳來，肚子不爭氣的「咕嚕」叫了出聲。
「哈哈，你看你，還呈強，不管你是誰家的大小姐，先吃東西，養好身體再說吧。」這一下，把聞離惹了哈哈大笑，剛才的怒意也沒了，也許這只是一個不入世事的富家小姐罷了。
九鈴依然板著個臉，但是修煉了數萬年的她從沒有感覺到過飢餓，如今好像是修為盡失，猶如凡人，這一下餓起來尤為強烈，無法忍受。
「呵呵，我放這裡了，你自己慢慢吃。」聞離淡淡一笑，這女子也許也沒想像中的那麼可惡。
「等……你……等等。」此時九鈴的聲音又傳來，不過卻有些底氣不足的樣子。
「什麼事？」聞離轉身看著九鈴，卻只見九鈴只是紅著臉，眼睛斜視著其他地方，不言不語。
看到九鈴的樣子，聞離瞬間便明白了，「哦，不好意思，我懂了，我懂了。」原來這九鈴受傷過重，此時身體都動彈不了，怎麼可能自己喝粥，聞離急忙跑過去，拿起勺子輕輕的往九鈴的嘴裡喂去。
九鈴玉唇輕啟，喝下了她人生的第一口稀粥，也是此時，聞離才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近距離看著九鈴，這是一張絕美的面容，宛若聞離印象中的天仙，這樣的容顏人間怎有。
看著九鈴喝粥的樣子，聞離一時看得竟有些呆了。
※※※
「好吧，就挖雙眼算了，雙手暫時給他留著吧，不然誰餵我喝粥。」九鈴緩緩閉上眼睛，想著白天喂粥的聞離，思想有了一絲轉變。
其實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這次重傷導致她修為全無，心性其實已和凡人無異，九鈴的身上含有的出現了情緒波動，這一幕要是被昔日認識她的修士看到，定會目瞪口呆。
※※※
輕風一陣陣緩緩拂過大地，聞離瞇眼抬頭看著天，偶有幾粒薄薄的雪花落在臉龐上，些許的冰涼倍感舒服，空氣中的涼意越來越甚了。
「秋冬，來了嗎。」
聞離淡淡一笑，將身上的獸皮又鬆開了一些，感受著更深的涼意，眉頭展開，聞離大笑了一聲，驚起無數林中藏匿的鳥雀，提著手中的獵物，往家的方向大步奔去。
家徒四壁，卻有那慈祥的傴僂，亦有那道綠色的倩影，家徒四壁，卻是聞離的家，屬於他的家。
老遠聞離便見到家中那道破爛的籬笆，唯一不同的是，以往不過阿爺一個人蹲坐在籬笆門口，慢吞吞的抽著旱煙袋，看到聞離出現時轉身往屋子走去。
如今卻有了些許變化，阿爺的身邊多出了一道綠影，一道驚艷的綠影，一名絕色的女子，九鈴。
聞離找不到合適的詞語來形容九鈴，只知道很美，很美，沒有任何一部電影的女主角能及其一。
自九鈴墜落，眨眼三個年頭就已過去，如今的聞離又長高了不少，面容也更俊秀了一些，臉上青雉的鬍鬚，使得他更陽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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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更像個男子漢了，當然作為村民的他，依然如之前一般黝黑，黑得健康。
聞離的眼睛還在，雙手也還在，九鈴並沒有兌現自己的說法，按照九鈴自己的想法來說的話，「留待哪日不高興的時候，再斬其雙手吧。」
「阿爺，他回來了。」九鈴一抹髮梢，淡淡的說道，聞七今年剛好九十，已然是村中的最年長者，然而對於修行了數萬年的九鈴來說，也只不過是萬千砂礫中的一粒。
九鈴自己也許都不知道她這一聲「阿爺」喊得是那麼的自然，沒有任何一絲的彆扭，不自在。
「嗯，啊離回來了。」聞七微微一笑，如以往一般轉身便往屋子裡走去，年邁的他此時的笑容猶如孩童，唯有他知道，這位從天而降的姑娘，變化是何其之大。
冬既然來臨，夜間自是寒冷的，一老一少一女，三人圍在火爐子旁，隨意的支了一張木桌，上面三四個土碗全是熱騰騰的野味，也是聞離今天的收貨。
九鈴輕輕的喝了一口白粥，然後便微笑著看著聞離大口大口的嚼食，這樣粗魯的動作本是她極為討厭的，但是在這家人的這三年時光，她開始變得有些喜歡看著聞離的吃相，道不清講不明，不知為何。
三年的凡人生活，三年的人間煙火，九鈴覺得自己多了很多明悟，也多了很多不明，多了很多不應該出現的情感變化。
凡人就會有情感，修士當然也有情感，只不知這二者之間是何聯繫，如何聯繫，仙女下凡塵終究只是故事，是凡夫俗子的一廂情願。
三年的時間，九鈴的修為一直沒恢復，亦或許是恢復，反正九鈴覺得自己沒有恢復，那便是沒有恢復。
修士自然也有道侶，但是像她這樣的修士，卻很難有道侶，她很強，強大到無人可入其眼，抑或是少有人敢妄入其眼。
「也許我也會有道侶的一天吧，會是什麼樣子的？不會是聞離這種黑小子吧，呸！」九鈴自己都覺得自己的想法可笑，急忙搖了搖頭，喝一下一口清粥，卻不知臉頰有些許的發燙。
「仙子，你真的不吃點肉？」聞離看著九鈴眼前的白粥，這已是他第三千次問這個問題了，他不知道這女子到底是靠什麼支撐自己身體的。
九鈴沒有理會聞離，只是又繼續喝了一口白粥，便不再言語。
「仙子果然是不食人間煙火的。」聞離自顧說了一句，又繼續門頭大吃，這種情況的對話，兩人不知繼續了多少次，每次聞離都樂此不彼的繼續，就連他自己都不知是為什麼。
也許只不過是為了多說一句話罷了，哪怕是一句話。
一家三人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是因為何事才形成了這種局面，或尷尬，或者是其他什麼的，聞離卻很珍惜。
「仙女，你是玉皇大帝的第幾個女兒？」
「玉皇大帝是誰？他是什麼修為？我不是仙女我是九鈴，你再胡說我就挖了你的雙眼。」
「仙女，你是不是田螺裡變出來的，你做飯是不是很好吃。」
「田螺變出來？我不是妖修，說過你再胡說我就挖了你的眼睛。」
「仙女，你……」
「給我滾遠一點。」
聞離想起以前的種種，不由失笑出聲，雖然他依然不理解九鈴到底是什麼身份，但是他也明白了這個世界有一種叫修士的行業，這個行業才是立足的根本，也有些類似於他以前所認知的神仙，會很多神奇的東西，神奇到他有點嚮往，很嚮往，神往，很神往。
理想是一種病，無藥可治。
※※※
第四年的冬天，還是那個村，那間茅屋，聞離今年已是這個世界的二十歲。
「仙子，你看，阿爺，你看。」聞離猶如一個孩童般大聲的嚷嚷著，一臉驚喜的看著手中的這團火焰，火光很亮，暖暖的。
聞七也是一臉驚異，他這種出身，是不可能知道修士的事的，村子的人如無意外，都將永老山林。
聞七的眼角都有了一絲淚花，他覺得他撿到的這孩子，有出息，必定能走出村子。
九鈴卻只是淡淡的看著高興的聞離，她不理解聞離為何這麼高興，控火術實在是太低級，而且以聞離的年齡來說，已經錯過了最佳的修煉階段，成就不會太高。
當然這是她眼中的成就。
「這下燒火就方便了，終於不用打火石了。」聞離興奮的大吼了一聲，自己都不知自己所云。
九鈴更是被這一句嗆了喘不過氣，修行就是為了這個嗎？
※※※
一晃又是兩年，還是冬天，不過這個冬天雪特別大，大得有些悲涼，有些淒然。
聞七終於沒有熬過這個冬天，大自然的規律對於凡人來說，那是不可抵擋的。
聞七死的這一天，全村人都來了，有安慰的，有幫襯的，有的人哭得很傷心，有的人面無表情。
聞離的臉上寫滿了哀傷，卻沒有哭，他自然很傷心，這個老人算是他兩世為人唯一的親人，像是父親像是爺爺，給了他親人所有關愛的唯一一人。
聞離沒有哭泣，因為老人走的時候很安詳，面帶一絲笑容。
聞離就這樣靜靜的跪在黑色的棺木面前，沒有任何思緒，九鈴靜靜的陪在他身旁，出奇的，九鈴也是跪著的。
就連九鈴自己都不理解，她為何會這樣，為了一個凡人下跪，她人生的第一次下跪，但是她還是跪了。
聞七死的時候，她也有些許的哀意，她不想承認，但是的確是有些哀傷，這對於她來說是不太可能的，但就是有。
對於聞村來說，有人過世是很大的事情了，所以聞離家連續幾天都是人來人往，這讓聞離很不爽，他不知道為什麼本是哀傷的事，要搞得這麼熱鬧，他也沒有心思去應酬。
他只是一直跪著，一動不動，九鈴就這樣陪著，兩人也一直沒有說過話，事實上除了指導聞離修煉的時候，兩人幾年時間加起來共同說過的話也不多，多數時候都是聞離一個人在騷擾。
有的時候聞離是樂此不疲，不厭其煩。
七天的時間伴隨著聞離的悲傷，終於度過，村子裡的習俗就是這樣，必須經過七天才可以下葬。
聞離跪在聞七的墓碑前，思緒很亂，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九鈴靜靜的坐在身旁，九鈴甚至還煮了一鍋粥放在聞離身邊，雖然這鍋粥煮得一塌糊塗，除了糊味還是糊味。
天色漸暗，夜空越加寒冷，寒風吹過有些刺骨，九鈴自然感覺不到寒冷，儘管修為未恢復，她的身體也非常人可比。
九鈴有些擔憂的看了一眼聞離，聞離的臉腮緋紅，這是被凍傷的前兆。
九鈴想說些什麼，卻發現這種時候的她實在是不善於言語，歎了一口氣，又繼續坐在聞離身旁，兩人就這樣一直不言不語，直至天色完全暗下去。
「阿爺是一個好人，一個老好人，若不是他也許我早已凍死，餓死，或者成為野獸口中之食。」
「其實這一天我知道遲早會到來，可是真正到來的時候我依然絕得很心痛，很痛。」
「人為什麼要經歷生離死別呢，你講述的那些修士是不是就真的永生不死，或者這就是修煉的目的？」
聞離一個人自言自語，獨自感概，九鈴並沒有接話，只是靜靜的聽著聞離說話，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聞離的語氣，讓她有一絲酸酸的感覺。
九鈴知道這是修為被壓制了的情況，凡人的情感在影響她，但是她不在乎，對於她來說，一旦她修為盡復，這一切都不會對她造成影響。
對于于聞離聞七的相遇，她認為這只是一次心靈的修煉。
「仙子。」聞離突然喊了一聲，語氣說不盡的落寞，打斷了九鈴的思緒。
「嗯？」九鈴含有的做出了回應。
「阿爺已經離開了我，不知你何時會離開我，你會離開我嗎？其實我知道你會離開，你我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聞離輕輕歎了口氣，不待九鈴回答，便起身往家走去。
「離開，自然是要離開的。」九鈴也沒有回答，只是抬頭看向遠空，心緒一時之間含有的亂。
九鈴緩緩起身，隨著聞離的方向走去，卻突然想起了什麼，回到聞七的墓旁，用樹枝畫下了一個很複雜的圖案，這是一個陣法，在九鈴的手中，儘管這個陣法不含任何修為，單是其中的道意，這個陣法就足矣讓聞七的墓沒有任何人或物騷擾，使得亡者安寧。
這一夜注定是一個不安的夜，惆悵的夜。
聞離也好，九鈴也好，在這個夜，都無法寧靜，不會寧靜。
當然，也許還有一個比他們更惆悵的人，三嬸子家的二妞，在見到九鈴之後，回家痛哭。
她覺得，她的聞離哥哥不再屬於她，聞離哥哥被那個綠衣服的漂亮女人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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