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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32章 都是聰明人 文 / 大頭

    一扭臉,瞥見老老鼠一臉得意,事不關己地蹲那裡撓癢,舊褲子顯得短,露出裡面穿著的秋褲,破秋褲不知道穿多少年了,下邊都禿嚕了線,很像某個農民第一次參加「我是大明星」時候露出來的毛衣袖子。

    李時又軟蛋了。

    心平氣和地跟老老鼠說:「人家包工頭也不是傻子,雇咱來就是讓咱幹活的,要是不出活他那裡也不好交代。」

    「這個不用你管。」老老鼠輕蔑地說,「我們幹這個好幾年了,還用得著你來教訓,你只要跟我們一樣干就行。」

    李時猶豫了,他很矛盾。

    這些人這樣滑頭,磨洋工,他看不來。可是看不來又能怎樣,總不能去包工頭那裡打小報告吧。看看這些民工臉上的菜色和衣著,就知道是些現掙現吃的主兒,再看不來,也不能禍害這些社會上最底層的人。

    「好吧,換就換了吧,換了以後你們稍微快點幹,好吧。」

    老老鼠這才又露出皮笑肉不笑的油滑面孔,朝那些人招招手,大傢伙兒扛著工具過來,跟李時換了陣地。

    擦肩而過的時候那個坐地戶還教訓李時:「青年,悠著點兒。」

    可李時幹活不會偷奸耍滑,要麼不幹,要麼快干,死牛懶筋地磨蹭,時間長了坐下病,想快干也快不上來了,才不會讓自己養成那些壞毛病。

    突然之間李時似乎明白那些人為什麼會處於社會的最底層,為什麼會吃了上頓沒下頓了。

    因為那些人都是聰明人。

    而李時成了傻蛋,一上午的功夫傳遍大半個工地。

    吃午飯的時候包工頭笑著問李時:「聽說人家叫你傻蛋?」

    李時把那些人的所做作為講了一遍,說著說著有點憤憤然,尤其說到那個坐地戶居然威脅要打他,難道能幹還有罪了?

    一起吃飯的這些民工都笑了,他們對這些事早已見怪不怪。

    李時很奇怪:「用這樣的人,這樣的干法,包工頭不得賠死?」

    「呵呵。」包工頭笑著解釋說,「這幾天急著交工才去勞務市場找人,平常工地上不用這些人。你知道什麼人干勞務市場?大多數是些偷奸耍滑的懶漢,不想出力,還想掙大錢。這樣的人上工地也沒人要,專業的裝卸隊也不要他。」

    「既然不幹活,一天還給他一百塊錢?要不然就包給他,挖一方土多少錢,多勞多得,現在什麼社會了,不都是包工活。」

    「呵呵。」包工頭又笑了,「包給他,他們不幹,這些人可滑了,早上在勞務市場就討價還價,就是要日工,一天一百,少了不幹。要是包工活,誰知道工地上什麼土質,要是地裡全是石頭,一天挖不了幾方,那不白幹了——其實這些人滑頭,也是以前吃過這樣的虧,吃虧多了就鍛煉聰明了。」

    「明知道他們耍滑還要用?」李時就不明白了。

    「這些人就是幹得慢,兩天的活怎麼也得拖成四天,就是為了多掙點,牛不幹活緊揚鞭,到時候多嚇唬嚇唬他們就行。現在天開始冷了老闆很急,一時之間沒處找人。」

    「我們不願雇這些人,其實這些人也不願上工地幹活,因為彼此太瞭解,誰也騙不了誰。他們喜歡干散活,那些工廠、單位,還有個人,不瞭解情況的,臨時急用人雇他們去,就像開了油坊,這個不好幹,加錢,那個搬運起來路太遠,加錢……不搾盡僱主最後一滴油他們是不會好好幹活的。」

    李時很無語,他一直覺得那些最底層的民工可憐,想不到還有這樣的人。如果用「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來形容,好像不恰切,哀其不幸,怒其什麼?

    有一個長的還算白淨的中年民工說:「現在的勞動力市場有點爛透了,勞動力也講究個商品性,都想出最少的力,掙盡可能多的錢。到後來掙錢變成第一位的,幹活變成次要的了。」

    民工們都笑:「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以前是先幹活,幹好了再給錢,現在幹不幹的,先講錢。」

    這一番談話徹底顛覆了李時的是非觀,因為自己以前的所見所聞不是這樣的,窮苦人就是窮苦人,是弱勢群體,值得同情,應該得到幫助。現在聽大家一說,好像不是那樣的,覺得開始迷惑了:「照你們這一說,勞務市場上那些人,都是些滑頭?」

    那個白淨的中年人說:「也不全是,比方說剛下崗的,剛進城找不到工作的,還有少數大學生,老婆孩子嗷嗷待哺,連吃飯的錢都沒有,就去勞務市場。這樣的人很能幹,可是他們掙不到錢,一是在市場上很難攬到僱主,因為他們不會推銷自己,說起幹活來連基本的術語都不會說,再說現在的社會,只是能幹不會把勞動力變成商品,也掙不多錢——其實那些人才可憐。」

    李時覺得自己又被上了一課。

    他有點理解包工頭了,要是對那些滑頭高風亮節,裝素質,那就成了東郭先生,等著讓他們玩兒死吧。

    下午挖溝子的時候,包工頭又過來教訓了那些滑頭民工一頓,並且一再威脅,如果進度太慢下午不給工錢。

    包工頭走了,這些民工罵罵咧咧,憤憤不平,可他們真怕下午不給工錢,進度明顯快了。

    看來包工頭說得不錯,牛不幹活緊揚鞭。

    下午三點來鐘,工地上來視察的了。好幾輛豪車,下來那些人一看就氣度不凡,鼻孔朝天晃晃悠悠,明顯剛喝過酒。

    走在最前面的那人是個胖子,三十歲左右,刮個禿瓢,下巴上留了一撮鬍子,脖子上戴著粗大的金鏈子,讓人一看就知道這位大老闆不是正路上來的。大老闆身邊跟著一個小蜜,打扮得很妖艷。

    挖溝子這些民工嘁嘁喳喳:「這是幹什麼的,一看就是大老闆,前邊那輛車得多少錢,一百萬吧?」

    「切。」坐地戶很不屑了,「連奔馳600不認得,還一百萬,你也得看看高配低配。認得前邊那人是誰?王慶剛,開發商,想當年我在外邊混的時候,他還在工地上跟著打小工,現在再牛逼,見了我也得陪個笑臉。」

    旁人陪著笑臉奉承他:「是啊,他再牛逼,那是沒見你。」

    「都是熟人了,上去打個招呼,讓他給你個笑臉,也給大家看看啊。」

    一個個都在那裡攛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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