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出走

第3頁 文 / 孟華

    嵐春沒好氣地瞥她一眼。「你嫌啥?我室內冷氣開到二十二度,還嫌不夠低溫呀?沒有冬天的感覺嗎?哼!臨時說要到我這邊聚會,我哪來得及準備?可以及時將這些食物清洗乾淨,還熬出一鍋上等的鮭魚骨清湯做湯頭,你就該偷笑了。」

    冬蓉回給她大大的笑容。「不好意思呀!」

    妍羽搖搖頭。「真佩服你,老會天外飛來一筆。」

    秋雅笑道:「就是呀!人家在為你的婚前恐懼症傷腦筋,你卻在關心火鍋問題,唉!被你這一鬧,害我前功盡棄,得重新搶灘了。」說完,又開始堆起蛤蜊殼了。

    她們四人是大學時的好朋友,因為她們名字中各與春、夏、秋、冬四季有關聯,所以她們被稱為四季美女,所住的寢室被稱為「四季宮」,四人個性完全不同,可卻能成為無話不說的交心好友,實在也是難得。

    「婚前恐懼症……」冬蓉失焦地瞪著前方半晌,然後聳聳肩。「可能是吧!」說完後便全神貫注進攻鍋中的食物。

    就這樣?其他三人面面相覷,迅速交換了眼神,這丫頭一向最急於找問題,求解答,對別人的事熱心得很,可一碰到與自身最有關的問題,卻常選擇做縮頭烏龜。

    改變方式!三人沉默卻有志一同地做出了決定。

    秋雅把鍋子裡的蛤蜊全撈進碗中。「小冬,你對楚麒有什麼不滿嗎?」

    「為什麼這樣問?」

    「是不是覺得他與你心目中理想丈夫的模樣和條件不同?」

    冬蓉歪著頭,眉頭微皺。「也沒訂什麼條件,反正從以前就認定他是我老公,我老公就是他那副死德行。」

    「從沒想過別的可能性?」妍羽揚揚眉。

    「有呀!」冬蓉嘴巴咬著筷子。「只是……穿合了的鞋子,再換穿一雙會不習慣。」

    嵐春舀起熱湯吹涼。「你對楚麒到底是什麼樣的情感?」

    冬蓉再度皺眉。「就是那樣呀!有什麼好奇怪?」

    「你可不可以說得具體一點?」妍羽關心地望著她。

    「我們從小認識,一起玩、做什麼事都在一起,跟你們一樣,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對我都很瞭解。我也很清楚知道他的,當然,他跟你們不同的是──」刻意頓了一下。「他有跟我做愛做的事啦!」

    撲通!嘩啦!嗆咳聲再度同時響起。

    「秦──冬──蓉!」已經有人準備拿刀殺人。

    「我開玩笑的!」冬蓉對天花板丟個白眼。「你們反應也太快了,讓我來不及解釋。」

    「你實在是……」妍羽難得的挑高眉毛。

    「會令人極度沮喪、想抓狂……」秋雅瞪著二度崩塌的蛤蜊殼喃喃地說道。

    「欠人揍!」嵐春冷冷瞪著禍首,說出眾人心中此刻所想。

    冬蓉乾笑兩聲。「快吃!快吃!吃飽肚子再說嘛!」在家母老虎,在外紙老虎,在這群好友面前,她就像只小貓一般,嗚!怎麼差那麼多?她默默在心中哀嚎。

    ※※※

    回到家後,客廳正因聚集了楚、秦兩家大老而熱鬧滾滾。

    「丫頭,怎麼那樣晚才回來呀?」秦母說道。

    冬蓉乖巧地先向未來公婆打招呼,才回答母親。「跟小夏她們聚會,一聊起天,就沒完沒了嘛!」唉!那怎能叫聊天,簡直是批鬥大會,她們對於她與楚麒之間的「恩愛情仇」,最後都豎白旗投降,直嚷沒轍。

    「你們這群大學同學感情挺好的,有沒有請她們當你的伴娘?」楚母問道。

    「有呀!」

    「幾個人?」

    「三個全上!」四人中她是第一個結婚的,其他三人當然義不容辭作陪。

    「那有沒有訂下試禮服的日子?」秦母立刻翻開行事歷。

    「有,跟我同一天。」眼睛一溜。「楚麒呢?」在談婚姻大事,準新郎居然不在?

    楚父笑道:「他今晚陪上司去應酬了,晚點才回來。」

    又加班了!有種悶悶的感覺,借口上去洗澡,便回到自己的房間了,客廳則又陷入兩家當前大事──「結婚論」中。

    「「親家母」,我打聽到了,咱們結婚迎娶時可以……」

    關上門,將那份喧鬧擋住。好奇怪!家人們愈熱中,她的反應就愈冷淡,活像事不關己似的,根本一點都不像喜氣洋洋的新娘。

    看向另一扇窗,窗內一片黑暗,近來總到十點、十一點以後,燈才會亮起,他工作真的很忙、很多,忙到已經沒什麼時間見面、談天。

    奇怪!她應該對此大發雷霆,指責他冷落了未婚妻。

    但,她就是無法對他發火。一是,兩人認識太久了,即使好幾天沒說上話,也不會有什麼;二是,看到他每天累得像隻狗似的,即使想發火,也不忍心……

    只是,無法否認,隨著婚期愈接近,她的不安與焦慮也愈發強烈,或許正如嵐春她們所說的,她得了什麼「婚前恐懼症」,而她急需找到某個依附點,陪她一起共度這個難關,毫無疑問地,他就該是這個依附點。

    但──

    前天才稍稍提到一點,他卻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潑了她好大一桶冷水,這下除非她把自尊全都扔進垃圾桶,要不,她不會再開口對他說什麼了。

    對那即將到來的婚禮,她的恐懼感愈來愈強烈,如果可以的話,她真想拋下這一切──逃婚!

    完了!她抱住頭,怎麼會變成這樣子?她在怕什麼?

    只因她不懂──為什麼要結婚?

    時機成熟了不是嗎?她和楚麒兩個人在一起夠久了,熟悉到從內到外,無所不知,有什麼理由不該結婚?

    某個長輩曾說過──

    結婚對像第一好是青梅竹馬。

    第二好是同班同學。

    第三好是雙方父母安排相親介紹。

    她對這種「古早說法」不以為然,現代男女誰興這一套?青梅竹馬這碼事也不是說有就有,像現代人工作繁忙,住在層層高樓大廈、公寓中,別說敦親睦鄰了,偶爾能碰上面,搭到同一座電梯,就已是很了不得的事。

    小孩子們一從學校放學,不是上什麼安親班,就是才藝班等等。想構成青梅竹馬的要件,前提除了住在同一個大樓社區中,有相同的時間休閒玩耍,在學校同班之外,放學後更要上同樣的才藝班和安親班。

    所以她和楚麒的狀況已經是難得一見,更別提雙方家庭好得像親人,秦爸和楚爸是大學同學,畢業後考進同一家機關工作,連買房子都要買在一起,簡直是另類連體嬰。

    秦媽和楚媽因為星座、血型、興趣超合得來,交情更似親姊妹一般,所以兩家就像是一家人。

    而她跟楚麒更像是說好似的,兩人前後只差個五天就是同一天誕生在人世間,這樣的巧合,更是讓兩家人直呼有緣!幾乎毫無異議地,就訂下了兒女的婚事,打定主意、要透過聯姻,使兩家真正成為一家人。

    她走到書櫃前坐了下來,抽出一本厚重的相片冊,從小到大的影像記錄,盡搜羅其中。

    就著床頭微黃的燈光,看著每一張照片,仔細一瞧才會發現,她的獨照很少,除了全家福以外,她的身邊總會有個楚麒,焦不離孟,孟不離焦……

    今天,雖說是因她有無限的煩惱主動跑去找嵐春她們,可一談到楚麒,某部分的她就是無法像對其他事一般坦白。

    低頭輕撫兩個小嬰兒眼睛看著鏡頭,嘴對嘴地「碰」著的照片,這是鐵的證明──證實他倆的初吻早在滿週歲時就送給了對方。

    再下面一張照片,是兩歲時,她抓著他的頭髮,他嚎啕大哭的無辜樣。

    再來是三歲時,她背著他站在家門前……

    接下來,幾乎是不同的場景、不同的事件點、不同的姿勢發生在他倆的身上,相同的成長環境和背景,她的人生成長史,就是楚麒的……

    輕輕歎口氣,實在羞於向好友們承認,她對楚麒的佔有慾,有時強到連自己都害怕。

    從小,她便霸著他,只准他跟她玩,只准他與她做朋友,即使是跟一群同齡的小朋友玩在一起亦然,如果他未經過她的同意,敢與其他小朋友玩耍,八歲以前她會打他、K他、弄壞他的玩具,無所不用其極的「報復」。

    上了國小後,情況才開始收斂,因為死要面子的她,受不了其他同學在旁邊笑道:「女生跟男生玩!」

    再加上她「女生朋友」愈來愈多,所以對他只能跟她玩這件事也就沒那麼堅持了,也讓他跟其他「男生朋友」一起玩,她雖然「鴨霸」了一點,可還是懂得什麼叫「公平」。

    她如果跟其他朋友玩一小時,他也能在這段期間跟其他人玩耍,可當她決定要離開那群朋友回家時,他就得立刻離開另外一群人,不管遊戲是否進行得正熱烈……

    回憶到這,她猛地合上相本,不敢再往下翻,過去的記憶就像水滴般,開始從四面八方慢慢彙集過來,而愈想到以前自己曾對楚麒做過的事,就會開始感到心虛、不安,以及……某種自我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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