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駱沁
他的少爺不會叫他"唉",也不會做踢他馬腹這種粗魯舉動!財伯欲哭無淚地翻著老眼。他那見多識廣、睿智圓通的少爺更不會因為這種小小的場面就慌了手腳。
"老丈?"看人群帶起的沙塵更近了些,武承暘又喚。
但少爺的外貌和腰間的疤記都在推翻他的懷疑啊!財伯低歎了口氣,輕勒馬韁:"既然少爺您不願意見這些人,那咱們繞道從偏門進堡好了。"
但是信誓旦旦,一口咬定他就是武承暘的人,此時正動搖著呢!財伯那細微的反應沒逃過武承暘的眼,俊美的臉龐只是揚著抹若有所思的笑,並沒有說什麼。怎能怪眼前著忠心耿耿的老者?畢竟連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是誰了。
"那太慢了。"何況,還得冒被追上的風險。"我有我的方式。"武承暘笑著搖了搖頭,雙手一振,坐騎反而加速往來人疾奔。
"少爺!"財伯驚喊一聲,急忙追上。搞什麼啊?!說會害羞的人是他,忙不迭地往前狂奔的也是他,沖這麼快要是收勢不及撞到人怎麼辦?思及此,老臉一變,更是快馬加鞭,"少爺,您慢點啊!"
原先奔在前方的武承暘在距離人群約莫六七丈遠時突然一勒韁繩,頎長的身形離馬躍起,財伯還來不及反應,只覺腰部一緊,整個人騰空,眼前景象因疾迅而變得模糊,惟一清晰的是那一張張瞠目結舌的臉,從下方掠過……下方!財伯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老丈,站好,摔下去可不是好玩兒的。"戲噱帶笑的聲音把他的神志給拉了回來。
財伯直至此時才發覺他們兩人已然站定,所站的位置有多居高臨下——熾焰堡的石牆上!頓時雙腿一軟,很沒用的打起抖來,若不是身後的武承暘穩著他,怕他此時早已摔下牆去。驚嚇之餘,心頭的感慨讓他又開始老淚滂沱。
這樣的武功造化,除了他家少爺外,普天之下有誰帶著他這個累贅的老頭,還能輕巧地飛掠十丈高的大樹,最後再攀上熾焰堡那以大石造成、有三層樓高的堅固護牆,竄來有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的?還有少爺那用來帶他的軟鞭,是少爺向來慣用的武器啊!
又哭了,老人家就是老人家。武承暘好笑地搖搖頭,拍拍財伯的肩;"老丈,我要走了,您來不來?"
見他作勢向下躍,財伯急忙扯住他的衣擺:"當然要!等等我。"
眾人苦盼多日的主角,連臉都還沒看清,就這麼聯袂躍下了城牆,留下被震得目瞪口呆的人們,望著空蕩的牆頭,半晌回不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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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廳裡,武承曄焦躁不安地踏遍了整個青花石地板,陰柔有餘、俊美不足的他,剝去身上的錦衣華服,那低下的氣質根本與街頭混混無異。
"曄兒,穩著點。"王氏見狀低聲安撫著,卻沒發現自己的聲音也繃得死緊,"那小子失了憶,什麼都記不起來,更何況咱們已做好周全的計劃,根本不足為懼的!"
是啊!武承曄原本擔慮的神情頓時被自滿取代。一個失了憶的傢伙有什麼好怕的?但一憶起兄長以往的優越才能,氣焰頓時又被削弱了一半。"可是……他有財總管那隻老忠狗護著啊!要是讓那老傢伙把一切都揭破,就什麼都玩完了!"其他的傭僕全讓他們用威嚇給震住了,現在怕的是那個死也不服他和他娘的老傢伙啊!
"這點娘早就想到了,忠狗就讓主人去管著,輪不到咱們費心的。"那老傢伙是忠心護主沒錯,但他護的哭不只武承暘一個啊!王氏浮現一抹得意的冷笑。
武承曄不解,還待再問,卻被一名入內稟報的僕人給打斷。
"稟報老夫人,二少爺,大少爺和財總管到了。"
武承曄聞言不悅地翻眼。那傢伙才一回來。頓時他的身份就從少主貶回二少爺了!
"嗯,下去吧!"王氏應道,望著僕人退下後,才又對武承曄低聲交代,"總之,一切就交給娘,你別擔心。"眼一瞥,瞧見已經來到門前的兩道身影,她頓時噤口,笑容揚起,十足地熱乎驚喜,方纔的狡詐算計已全然不復見,"哎呀,財總管,真是辛苦您了!都多虧了您,才能將暘兒找了回來。"
"老夫人過獎了。"相對於王氏的激動,財伯的反應可顯得冷漠了。
打從老夫人嫁進武家他就看透她啦!端著人畜無傷的溫和表情,轉的卻是最最惡毒的心思!老爺在世時,已為了替二少爺爭權鬧得整個堡內雞犬不寧,老爺辭世後,更是為了二少爺之事而數度引起抗爭。要不是大夫人去世得早,那容得她如此囂張?而今他尋回大少爺一事該讓他們母子倆懊恨得捶胸頓足才是,又怎麼可;能會感到任何的欣喜?這樣的表現根本就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嘛!
武承曄可沒王氏那般的好耐性,神色僵硬地垂下眼,勉強扯了扯嘴角:"大哥,我是承也。"
"大哥?!"武承暘眨眨眼,看向財伯,指指自己又指指武承曄,"他看起來比我還老耶,他沒喊錯吧?!"
"沒錯的。少爺您長得像大夫人,二少爺長得像二夫人,您會覺得詫異也是難免的。"財伯的回答帶著絲難掩的得意。第一次感覺少爺的失憶有那麼一點點好處,瞧二夫人被這口無遮攔的批評說得臉色多難看啊!
這老傢伙在拐著彎子說他母子倆貌不如人是吧?王氏暗自咬牙,臉上卻與心思相迥地堆滿了笑:"分什麼大夫人、二夫人呢?暘兒、也兒我都是同等看待啊!你都不知道,你失蹤的這五年,我是如何地茶不思飯不想,擔心得連覺都睡不好呢!"語音一轉,王氏以袖拭淚,不住唏噓哽咽。
財伯不屑地撇了撇嘴。早在少爺失蹤得第五談,老夫人就撤回找尋的隊伍了,若不是他不顧老夫人驅逐離府的警告依然鍥而不捨地找尋,如今又怎能將失憶流落在外的少爺帶回?是顧念到他主母的身份,才沒出聲反駁。
武承暘劍眉微挑,唇畔微勾的笑意更甚。一踏進大廳,他就感覺到強烈的敵意了。就算老夫人再會掩飾,也逃不過他精銳的審視。這些年來縱橫江湖的"夜",可不是浪得虛名的啊,傻傻地讓人用虛假好話哄著玩的事兒,也不是他會做的。
要比心計,那還不知誰輸誰贏呢!
"還好我失蹤了呢!"武承暘撫掌笑道,含笑的眸光在兩人身上掠過。這輕快笑語讓心中有鬼的王氏母子提懸了新。"吃睡不穩都能保持如此紅光滿面的模樣,更何況是吃好睡好了是吧?前些日子我還看過有個鎮上的富紳因過於腦滿腸肥而暴斃床塌呢!還好、還好,我的失蹤沒讓二娘您步上他的後塵,真是太慶幸了!"他狀似餘悸猶存地輕拍胸膛,眼中卻閃過一絲誰都不曾察覺的調侃。這種損人於無形的伎倆,對他而言只能說是最粗淺的入門工夫罷了。
啞巴吃黃連,王氏只能暗自咬牙,陪笑道:"可不是嗎?"死小子,等我摸清你現在的斤兩後,你可有得瞧了!
財伯笑得更開心了。他越來越欣賞失憶的少爺了,以往的少爺尊敬長上,儘管老夫人再如何過分,少爺還是以禮相待,又怎麼可能會做出這種事?突然間,他憶起一事:"少夫人呢?怎麼沒讓人去請她來?"財伯環顧四周。
武承曄聞言一凜,眼神開始飄移不定。
王氏見狀擰了眉頭。這孩子!這樣怎麼成得了大事?"我見到暘兒太高興了,一時忘了。也兒,去叫名婢女請你大嫂來。"怕兒子露了餡,她趕緊藉故將他遣走。
"是。"武承曄求之不得,忙不迭地奔了出去。
"我成親了?"武承暘挑眉,看向財伯,驚訝地吹了聲口哨。
財伯暗自輕歎了口氣。他就不喜歡少爺這吹口哨的輕佻樣啊!要是溫婉的少夫人見到,不知道要作和感想。和疼愛少爺一樣疼愛少夫人的他,心頭開始擔慮了。
"沒錯。少夫人是難得一見的好姑娘,少爺您待會兒開口可得斟酌點啊!"財伯忍不住細細交代,這些天相處下來,他已見識夠了少爺的語出驚人和率性。
"財伯,您對我真是沒信心吶!"武承暘撫著胸口,無限受傷地低喊,"憐香惜玉的道理我可還懂得的,我是那麼不知好歹的人嗎?"
就這副德行叫他怎麼有信心得起來啊!財伯欲言又止,看到那無辜的俊傲臉龐,最後還是無奈地歎了口氣。要知足啊,少爺找得回來就是天大的喜事了。
"怎麼,暘兒連娶了媳婦的事都給忘了嗎?"王氏表面上擔慮交加,心裡卻是暗自竊喜。太好了!原先還擔心他會隱約記得一些過去的事,性說得費點心思來連騙帶哄的,現在什麼都迎刃而解,只要把這礙事的老傢伙解決了就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