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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頁 文 / 雷恩娜(雷恩那)

    沐灩生讓他輕握著,淡淡地笑,「我心裡,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是嗎?」他友善地親吻她的手背,「那羅伯特要與他決鬥,將你搶回來。」

    搶他媽、他祖奶奶的大頭鬼!容燦怒不可遏,做出一個不太名譽的舉動,他火速衝到,由背後將羅伯特一腳踹下岸邊。

    沐灩生根本來不及反應,更別說要提醒那可憐的男人,只能眼睜睜見他遭暗算,一頭栽進水裡。

    「羅伯特——」她探向水面,腰身卻教容燦一把拖回。

    「那點水淹不死人!」他很沖。那該死的傢伙竟敢向她求親、喊她「灩灩」、還該死地吻她的手!

    容燦二話不說,鐵青著一張臉,拖著她往竹軒走,怒火一熾,血氣再次翻湧。

    「哪個……噗噗噗……小人,噗噗噗……咕嚕咕嚕……」羅伯特的泳技是漕幫中最爛的,掙扎了會兒才攀到岸邊,頭一抬,瞧見眠風閒閒蹲在那裡,用一副可憐又幸災樂禍的表情看著自己。

    他拍拍羅伯特的肩膀,搖搖頭老成地說:「唉,你不用說,我都瞭解。」

    說什麼?瞭解什麼?他都還搞不清是哪個混蛋踢他下去的。之後他想了想,竹閣就那麼幾人,不是眠風,再排除自己和灩灩,哦……就剩下那個人了。

    軒內,沐灩生小跑步跟上他的步伐,進了門,他將門栓落下卡住,關上窗,動作用力,彷彿在發洩怒氣,然後,房內兩人獨處,他猛地對上她。

    「燦郎……你、你生氣啦」

    不等她說下半句,他火爆地截斷,「對!我在生氣,你是知道的。」

    她小口微張,怔怔望住他。

    「你總愛生氣,我是知道的……」堅持完成句子。接著,她唇一咬,指控道:「你……你啊,怎麼可以把羅伯特踢下水?天冷水寒,待會他受凍,可就不好了。」

    「不好?!我對他夠好了。」他逼近一步,峻顏示威地俯下,直直瞪住她。「羅伯特、羅伯特,你叫得還真親熱,這麼快就同他混熟了!」唉,欲加之罪。

    「他本來就叫這個名字啊,我不喊他羅伯特,能喊什麼?」她語調雖柔,卻帶著可憐兮兮的無辜,鼻頭酸酸的,不知他為什麼要對她亂吼。

    「還說?!」他自知理虧,卻不承認,翻起另一筆帳,「那你也不能讓他喊你、喊你『灩灩』!」

    「我本來就叫灩灩啊,為什麼不准人家喊?!」她捶了他一下,不想他無理的逼迫,那感覺很差勁,好像全是她的錯,她哪裡對不起他了?

    「就是不准。」他喊得過力,胸口一痛,咬牙忍下。

    「賽穆斯也這樣喚我,這本來就是我的名宇。」

    不提還好,一提到會唱歌會彈琴、會吹笙會跳舞的賽穆斯,簡直是火上加油。

    「你的名字是沐灩生!不是灩灩!」那吼聲震耳欲聾。

    「你、你……」她看他,已無話可說。

    她知道他總是生氣,總愛生氣,可是知道歸知道,她想多讓讓他,給他美好的笑,想他記住她永遠的笑顏,可是、可是他根本不領情。

    接著,她做了一件連自己也預料不到的事。

    哇地一聲,她放聲大哭。

    房內除了她的哭聲,完全沒有其他聲響,容燦被她的反應嚇呆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還在哭,哭得打嗝。容燦終於回過神來,手緩緩地、小心地探向她,捧著讓淚水浸得濕透的臉頰。

    「沐灩生,我、我……」心動不如行動,他俯下頭,深深地吻住她。

    彷彿等了千年,他領略了小嘴中的香甜,感情一觸即發,他輾轉在她唇上流連,雙臂將她鎖在懷裡,兩顆心相互激盪,碰撞出點點火花。

    吻由激烈轉柔,緩緩結束,沐灩生埋在他胸前喘息,雙頰淚痕猶在,卻是又暖又燙。

    她輕輕合眼,幽幽地說:「燦郎……這是你第一次主動吻我呵,你不再將我推開了,我、我好歡喜……」她仰起臉蛋,笑中帶淚,「你不會知道,我有多麼歡喜……」

    容燦與她相同,陷入浮沉的情緒中,想說些什麼,卻是怔然——

    他望著她細膩的面容,察覺到怪異所在,心一驚,他拖住她來到窗邊,推開窗子,光線陡地透了進來。

    那張臉浸淫在光明之下,淚珠洗盡水粉,那一吻讓胭脂褪去顏色,他見著她的素容,竟是死灰的膚白,和殷紫的唇瓣,與自己多麼雷同!

    「這是怎麼回事?」隱約已猜出,他仍要她說出口。

    是時候了嗎?

    為何來得這麼快?

    她還想看著他、想唱歌給他聽,就算多溫存片刻也好,可是,時候到了,她不能太貪心……不能貪心呵……

    美麗地揚唇,她嫣然微笑。

    「那日我在江中吻你,吞食了你的血,身體裡已有『九重蠱』的毒了。那蠱中下了咒,只要我飲乾你身上的血,蠱毒自然能解。」

    他喘息地望著她,靜靜地問:「所以,你是來要解藥的?」這感覺好詭異,他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靜,彷彿她前來的目的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心臟又在緊縮,他熟悉那種感覺,知道體內蠱毒正在流轉,他已好幾日不曾發作,卻選在這當口。

    他還有話要問清楚,他想知道她對他真正的感情,此刻只要她說了,說她是真心待他,就這麼一句話,他便相信,絕不懷疑。

    「我——沐灩、生……」身軀不買帳,發麻的刺感漫上身體,他往躺椅一倒。不行!他還有話問她,不能倒!還不能倒!

    「燦郎!」她忙扶住他,記起李星魂說過容燦的毒發狀況,心安定了下來,她朝他笑得溫柔,幫他移動身子,安穩地讓他躺在長椅上。「燦郎,我在這兒……」她坐在他身側,握住一隻大掌,眼光柔得出奇。

    「有話、問、你……」他的舌快不聽使喚了,「你真、真是喜愛……我?」

    好久,她不回答,小手摸索他臉上每寸輪廓。

    容燦想再問,可是已無能為力。

    像是眷戀夠了,她終於望入他的眼。「燦郎,我們注定要牽牽連連在一塊,我體內有你的血,融合你的蠱毒……你若要解去『九重蠱』,需有一味藥引,我已為你帶來了。」

    容燦雙目不放過她臉上任何神情,那不祥的直覺、不安的心緒,他捕捉了她眸中自己一直解釋不出的「東西」,在這霎時,腦中一閃而過,這般的清明,終於,他知道那是什麼——一股靈魂下深藏的悲意。

    「我不害怕、不害怕的。」她搖著頭,依然是笑,蒼白中仍是驚人的嫵媚。「你送我的三絃琴教姆媽丟了,我心好痛……我雖然保不住琴,但一定保得住你。」

    容燦拚命地想說話、想控制舌頭、想驅使四肢,目中儘是急切,就是該死的動彈不得。

    「還記得上回在這竹閣,你也是中了毒,我特意來為你解毒的,你好凶,故意說些惹人生氣的話,偷偷告訴你……其實那時我真是氣惱極了,你掌心只需割下一刀,我偏多劃了兩刀,呵呵呵……」她甜蜜地回憶,「來,我瞧瞧傷還在不在。」攤平他的大掌,她指尖在錯綜複雜的掌紋上游移,輕易地找到那三條痕跡。「這三條刀口真好,往後你瞧著它們,就會想起我了。」

    接著,她由靴中抽出短匕,眸中有淚,溫柔笑著,「燦郎,這三刀,我現在還給你,咱倆以後都別再鬥氣了,可好?」

    「沐……你……」他很努力、很努力,幾已用盡氣力,細汗佈滿整片額際,他臉瞪著她,好似這般能阻止得了她。「你、不要……」

    沒有要與不要,因一切都來不及了。

    她心一橫,右手持著利刃深深劃開左手掌心,迅速握緊,丟開匕首,她微微扶著他的頸項,讓他的下顎抬高,口自然地張開。

    左手在他張開的嘴上放鬆掌心,血不住地流、不住地流,流入容燦的嘴,點點滴滴滾入他的腹中。

    「燦郎,你的血是我的解藥,我的血亦能救你,我保得住你……一定可以……」

    他被動、無能為力地任人擺佈,溫熱的液體流入喉間,他嗅到濃稠而腥甜的血味,心無比的痛,魂幾要碎裂,他盯住她,用凌厲的目光來表達滿心的怒濤。

    她夠狠了,用這樣的方式來折磨他,要他一生椎心泣血。

    她,夠狠的了。

    那眸光充滿了關切、眷戀、難捨與痛苦,讓他在冰天雪地和烈焰地獄中來回煎熬,他不原諒她,此生此世,絕不原諒她!

    「燦郎……」她虛弱得快要睜不開眼,卻不願他的容顏消失不見,勉強撐持,唇上是一朵無意識的笑花。「燦郎……你姓什麼、叫什麼名字……你、你從來都不說……」

    眼前一黑,她終於倒在他身上,左手無力地蓋住他的唇,那血依首流著,依舊滾進他的咽喉,他腹中熱如火燒,心卻凍結成寒霜,怕是永遠、永遠也融化不開,而今而後,何所適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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