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滇門名花

第4頁 文 / 雷恩娜(雷恩那)

    此刻,長江兩岸僅剩容燦的船,原本停泊作歇的船隻在炮擊前走了大半,餘下的小半在炮轟開打後又走得精光,管他三峽險峻與否,總比一個不小心成了炮灰來得安全些。

    週遭又恢復本來的平靜,夕陽落入山頭,天際灰蒙,彷彿所有的光色都隨著女子斑斕的身影消失不見。幽然江面,幾隻鳥兒低空盤旋,那艘殘破的烏篷船隨流水緩緩浮動,不知何時已飄近過來……

    容燦隨意一瞥,眼神陡然炯厲,一個記號引起他全部的注意。

    刻在烏篷船的船身木板上,以五枚火焰組成五瓣花形——

    「滇門火焰花。」宋玉郎亦注意到了,道出容燦心中所想。他合起扇子輕擊掌心,微微一笑,「這姑娘來頭不小。」瞧瞧玄風堂追擊她的陣仗,再加上這火焰花的印記,她在滇門之中想必舉足輕重。

    滇門發跡於雲南,以洱海、滇池一帶為主要巢穴,門下原聚集了各部苗族,後來聲勢日趨壯大,已延伸至四川、貴州以及廣西各省,門眾廣泛,加入不少其他部族,如白族、擺夷、羅羅等,話雖如此,目前滇門裡居領導地位的仍多數為苗族中的菁英。

    「滇門苗女。」那女子衣袖、裙擺的刺繡是苗疆獨有的花紋,鑲在頭巾上的珠翠、一身白底霞紅,容燦若有所思地瞇起銳眼,沉吟片刻又道:「滇門之中,誰使長鞭?」

    此話既出,船上的人莫不心中一凜,思及那苗女模樣與方才打鬥的情景,一個名宇同時浮現腦海

    「金鞭霞袖。」宋玉郎慢吞吞地吐出這四宇。

    金鞭破寂,袖色如霞,她在江湖上闖蕩,博得如此名號。

    張鬍子忽地地掌大笑,恍然地道:「原來是沐家小娃,哈哈哈!之前在蒼山與沐老鬼斗上,那時她紮著麻花辮子,還是個小丫頭,沒想到幾年不見,小丫頭長成大姑娘啦!」

    「你何時惹了那隻老鬼?」青天月濃眉挑高,斜睞著張鬍子。他口中所說的老鬼指的正是滇門現任門主——沐開遠,亦是金鞭霞袖的爹親。

    張鬍子搔搔濃密的落腮鬍,撇了撇埋在黑叢中的嘴,「唔……陳年往事啦,也沒啥,比試武藝嘛,到得最後我打了他一掌,他砍了我一刀,就這樣。」

    他說得輕淡,兩三句便帶過,但船上的弟兄知他的脾性,不難猜出那場比拚定是凶險萬分。

    張鬍子伸伸腰桿,肚皮忽地打起響鼓,他哀聲大歎,「眠風,變點東西來吃吧!我肚裡餓、嘴上饞,不想想辦法真會死人的。」

    「你還說,那罈子酒全入肚皮裡,還不撐了你?!」念念不忘的酒香呵……

    「撐了我倒好,誰教天外飛來一支他媽的爛箭!」

    「是你沒護好,美酒沒啦,摔得半滴不剩。」

    張鬍子吹鬍子瞪眼。「老子也是千百個不願意呀!說我沒保護好,怎麼不說說那個蘿蔔頭,沐家娃兒一個笑,登時三魂少了七魄,一支竹筒火藥就雙手奉上啦!到得現在還轉不回神。」

    羅伯特感受不到眾人眼光掃射,藍色眼眸滿是迷醉,右手捂著心口,對著女子方才離去的方向悠悠地唱起歌來,那是他的「家鄉情歌」,一長串的蠻話,除他自己以外沒人聽得明白。

    「天啊,這小子又要唸咒,拜託誰去把他的嘴捂起來吧!」

    眾人哀號,又是一番鬥嘴。

    此時,眠風靜靜步至船頭,將手中之物遞上前。

    「燦爺,這是那苗族姑娘之物,該如何處置才好?」

    望住眠風掌心一隻銀環耳飾,容燦稍緩的眉再次皺起,那苗女以巧勁將它掃回,他並不接下,任它嵌在後頭桅竿上,他的小廝卻將它取來。

    「丟了。」煩。一口惡氣梗在胸臆。他知道她的底,心頭加倍厭煩,從沒誰如此捉弄過他,之前的較量,自己武藝雖然猶勝於她,卻佔不了半點上風,比起心思狡黠、機警靈敏,那名苗女教人印象深刻。

    他衣袖輕揚,氣勁捲起躺在眠風掌上的銀環,那耳飾拋高起來,以順暢的弧度落入江水之中。

    第二章——此間乾坤復乾坤

    過三峽又行兩日,行船已至兩湖地帶。

    此次入內地,收得一批錫鐵兵器,需盡速運往閻王寨,因此,漕幫眾人下船補足民生用品,停留半日便繼續乘船而下。

    但容燦卻上不了船。

    在四川雲陽與金鞭霞袖交手之時,他赤手空拳抓握對方長鞭,當下微覺掌心刺麻,未有多想,待入夜,身軀竟開始發燙,曾緊握金鞭的右手掌心浮腫淤黑,分明是中毒跡象。

    滇門擅使毒,天下皆知。於自身兵器上塗毒,原為江湖人士所不齒,但滇門行事作風向來隨心所欲,視武林道德為無物,與之交手,容燦尚不知對方來歷,見她身著苗族衣飾,亦要自己提高警覺,未料及那毒無色無味,入膚無痛無感,稍覺刺麻時已深植血肉之中。

    洞庭湖上,支流分雜,一隻小舟划入偏僻水域,撐篙之人如識途老馬般在愈趨狹淺的水面上緩行,過了兩岸垂楊,一處以竹搭建的庭閣展現在前。

    舟上,手搖書處的白衣男子靜靜開口:「五哥已得知消息,正由東北趕來,這臨水竹閣極是偏僻,別具清雅韻味,三哥可趁此好生休養。」他撩開拂至頰邊的黑髮,朝掌舟的少年微笑,「眠風留此為你打點一切,大船上的弟兄有張鬍子和青天月領著,待此安頓好,我也會前去與之會合,三哥毋需掛心。」

    峻容依舊,眉心泛黑,兩日來的毒素侵襲,容燦目光炯然有神,臉色卻難掩灰敗。「這點傷礙不了事的,我可運功自行逼出毒素,何需讓星魂趕來?」他話中之人便是閻王寨結義兄弟中排行老五的李星魂,精通醫術,江湖上有個響噹噹的名號,人稱「回春手」。

    「此毒甚是怪奇,三哥雖可自行逼出,但必定大傷元氣,五哥那匹寶馬可日行千里,明晚準能抵達兩湖,他一到,這點毒還作得了怪嗎?你就在竹閣靜心等待,豈不甚好?」

    以往,船務皆是由容燦全程指揮,但這次意外來得突然,他不將毒傷放在眼裡,仍要領著眾人順流而下,最後是讓船上弟兄「冷言冷語」地趕下來——

    說他受了傷還隨船而下,這個不能做,那個也幫不上忙,比一顆胖白饅頭還不如,饅頭還可以拿來填肚子,而他只會浪費船糧。

    又說他受了傷武功徒留招式、內力十去七八,若半途遇上什麼狀況,危急時刻,旁人還得費心照料。

    還說他受了傷面容灰敗、面黃肌瘦、面無人色,瞧了讓人心煩。

    一堆荒謬的說詞,然後是青天月和張鬍子連手夾攻,他終是被丟下大船。

    容燦自是清楚一干弟兄的用意,可心中也暗自思量,待傷痊癒,正是他重立威信之時,要痛揍每個對他「冷言冷語」的人,這群傢伙敢如此待他,當真生活過得太安逸,太久沒見他發飆了。

    小舟抵到岸邊,宋玉郎收起扇子率先躍出,身形瀟灑地落在竹閣廊下,容燦與眠風跟在後頭,這動作之於容燦本是彫蟲小技,但此刻提氣躍動時,胸口竟覺一陣緊窒,險些難以呼吸。

    「三哥!小心!」

    「燦爺——」

    宋玉郎與眠風雙雙扶住步伐虛浮的人,臉有憂色。

    「我沒事,不必驚慌。」待暈眩感覺消失,容燦苦笑了笑。

    眠風見狀,義憤填膺地道:「這個金鞭霞袖真是壞透了,怎麼說咱們也陰錯陽差地幫了她的忙,為了她,還莫名其妙同玄風堂結下樑子,她強奪咱們的火藥也就算了,竟對燦爺下毒,簡直是、簡直是恩將仇報嘛!」年輕的臉龐氣得紅通通的。

    容燦忽地朗聲大笑,拍拍少年頭頂,「咱們向來有仇報仇、以牙還牙,你莫要忘記。」

    毒素未能拆損他的精神,笑音歇止,嘴角仍淡淡上揚,似是有所思量。

    ☆☆☆

    宋玉郎本待明日再走,無奈容燦掛心大船上的那批兵器,要顧及漕幫眾弟兄的安全、以及兵器可否順利抵達閻王寨。為此,他催促宋玉郎盡速起程,與船上弟兄會合。

    白日,眠風撐舟送宋玉郎出去,順道買足糧食用品,回來後又張羅了一頓晚飯,容燦瞧他著實累了,早早要他休息,眠風還想打著精神,偏偏呵欠連連,終於在竹閣後頭的小軒睡下了。

    時序正值夏末,入夜後的竹閣蛙鳴蟲吟,舒爽的風由水面送來,夾帶林間土壤的草腥味,掃除所有燥意。

    容燦選擇臨水的一間軒房住下,曲肱而枕半臥在躺椅上,由拉起竹幃的窗子望去,一輪明月懸於夜空,月光皎潔,倒映在水面上搖曳生姿。

    此景此際,最適於以美酒邀月,與知己暢談,可惜竹閣中沒有備酒,伴在身邊僅是自己的黑影,如今是要辜負這良辰美景了。

    容燦自嘲苦笑,合眼入眠,蟲聲唧唧,他下意識側耳傾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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