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頁 文 / 鈴蘭
「有,不過機率只有百分之三十,只是……」她語帶保留。
「只是什ど?」他急了。
梁思思為難的搖頭,「只是一旦失敗,恐怕不能全身而退,這需要有很大的心理準備。」她的意思是,病人極有可能死在手術台上。
當事人聽著兩人的對話,悲切的痛哭起來。
見著她流淚,梁御豪心痛的抱摟著她,輕聲呵護,「沒事、沒事,有我在,有我在。我再請更好的醫生來治伯父。」
一旁的梁思思聽得猛吐舌,很不是滋味。有沒有搞錯,為著安撫女朋友,競在她面前說這種話:要找更優的醫生!
真是失禮,標準的有異性沒人性,傷害堂妹的弱小心靈來成全愛人。
「思思,幫我聯絡你在美國的老師的醫療小組,說我們準備試一試。」
楚恩憐小臉佈滿驚訝的淚水,她抬起頭來,無言的望著他。
「你聽我說,再拖下去也不是辦法,伯父的病情不容遲疑,唯今之計只有賭上一賭,你怎ど說?」這是唯一的選擇,否則早晚都得面對死亡,到時候她同樣會無法接受這殘酷的事實。
楚恩憐倉皇無肋的咬著下唇,淚水花糊了她的臉。父親的病情已經讓她六神無主,她絲毫不能思考,從頭至尾一句話都聽不進去。
「我……我不曉得該怎ど辦。」她再一次撲倒在梁御豪寬敞的胸膛裡,彷彿如此做會得到庇護。
他深歎了一口氣,瞬時做出決定,「思思,還是通知你的老師所屬的美國醫療小組,就說我們明天起程,請他盡量迅速準備完畢,等待我們的到來。」
有梁家做為後盾,許多事都迎刀而解,效率高又不經細節。她失魂落魄,從頭到尾只消擔心父親的狀況,剩下的一切,梁御豪全交代手下去完成妥當。
梁御豪甚至向家族請了長假,無怨無悔的陪她到美國。坐在飛機上時,他使出渾身解數逗她開心,不停的給予信心,只要有疑問,找他準沒錯。為此,楚恩憐更加依賴他,放手讓他去打理。
長途飛行跋涉後,梁御豪把她安頓在飯店裡,派人照顧。然後又馬不停蹄的前往實驗研究所討論細節事宜,全部一手包辦,盡量不騷擾到楚恩憐。
而天文數宇般的費用,自然由梁御豪承擔。他的體貼、他的呵護,看在外人眼裡是感動不已。楚恩憐也心知肚明,卻沒心思回報,此時此刻,父親的生死已佔據她所有注意力。
手術過程前的準備工作,比她想像得更加慎重,需要花幾天檢查,病人對藥物的反應如何都要二做紀錄。她跟在旁,分秒不休的握著父親皮皺骨細,滿是黑斑的手。
那雙大手自小是她的天,幫她跟母親遮住外來的風雨,如今他倒下了,她有說不出的心痛。
梁御豪把她的手,緩緩的抽離病人的,用溫柔又強制的口吻道:「好了,我們先回去休息吧,明天才有體力陪伯父動手術。」明天就是重頭戲的開始,是生、是死都靠這一役,馬虎不得。
「我好怕,我真的好怕。」她心神不寧,惶惑恐懼,整個心無所適從。
「別擔心,吉人自有天相。」現在他們僅能往好的方向想。
許是心緒惶惶,她第一次主動提起往事,「我還記得當母親去世時,我們父女抱頭痛哭,食不下嚥,我們的身體有某一部分隨母親逝去,一直快樂不起來。不久之後,父親和娟姨交往,才又恢復過來。如今想想,就算娟姨有百般不是,她至少也讓父親振作過,給他希望。而我呢?我卻一直在鬧彆扭,讓他生氣。」她自責的掩面痛哭。
「不要胡思亂想,你是他唯一的骨肉,你的存在才是給予他努力的目標。」
「萬一他再也醒不過來,我該怎ど辦?」「別胡說。」她吸吸鼻水,語氣哽咽,「他昏迷了好久,我已經好久沒跟他說過話,我想聽聽他的聲音,聽他叫我楚楚,我的乖女兒。我保證我會聽話。」
「放心,一定會。」他擔憂的把她摟在懷中,眉宇問卻透著憂慮。
昨晚醫療研究小組私下和他討論,楚文德的身體報告顯示,這次的手術對他負荷太重,情況不太樂觀。然而即使如此,再三考慮之下,他還是選擇孤注一擲,賭上一賭。在同樣都是一死的情況下搏一搏,說不定有復原的機會。
可憐的楚楚,她已經被恐懼攫住,只有等待的機會。
隔天早上,手術正式開始。
楚恩憐依依不捨的緊拉著父親的手,怕一放手就會迷路般。而楚文德面孔似蠟的動也不動,躺在白色的病床上。
「好了,我們在門口等待吧。」梁御豪硬把她壓在座位上,強迫她放鬆。昨晚她睡得很不安穩,今天又起得早,這種折磨人的事情,把她整得心力憔悴。
「等伯父好了,我們可以帶他四處去逛逛。」他故意編織美好藍圖哄她開心。
「那萬一他……他不能出來呢?』她淒惶的瞪著他。
「可以的,一定可以的。」現在除了安慰的言語,他實在不知該說些什ど。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裡頭的人在和死神拉距奮戰,外頭的人則內心煎熬,兩方都是在受難。
手術室門外的顯示紅燈,持續亮了一整天,十多個小時間,她多次累得睡過去又醒過來,恍恍惚惚地不時在祈禱。
可惜神聽不到。當紅燈一熄滅,醫生們魚貫的走出,解下白口罩,滿身疲憊。
她第一個奔過去,神情焦慮的說:「醫生,我父親呢?」
醫生神色慘澹,「對不起,令尊……」
楚恩憐怔了一下,話完全聽下下去,這惡耗的衝擊力過大,令她悲傷的昏厥過去。梁御豪連忙抱住她,表情一樣哀傷。
等她清醒後,第一個竄入腦海的念頭便是父親死了。生養自己的親人,再也見不到面了,溫熱的淚水無聲無息的流下。「節哀順變。」梁御豪一直守在她身邊,寸步不離。她緩緩的抬起頭來,眼露恨意,「你明明說過他會活下來的。」
「對不起。」梁御豪明白她傷心過度,必須要有個宣洩口,找個人來怨恨,否則她必會崩潰,因此他靜靜的任她指責。
「都是你,都是你,要是他還好好的在台北,他還能活上一個月。為什ど?為什ど我要聽你的話?你還我爸爸,你還我爸爸!」她哭得涕泗縱橫,像個不講理的孩子,歇斯底里的猛槌打著梁御豪。
如雨下的拳頭一點力道也沒有,他安撫的把她按在床上,好言勸解,「好,都我的錯,你不要激動,先養好身子。」
她傷心至極,已經不曉得自己正胡言亂語,顛三倒四的指著他哭喊:「我不要!全都是你的錯,你干什ど惹我,欺負我還不夠嗎?把我當猴兒戲要,在眾多同學面前羞辱我;把我當成打賭的籌碼,虧我那ど相信你,以為你是唯一對我好的人。我那ど相信你,我是那ど的相信你,結果你怎ど對我?你怎ど對我?」
梁御豪索性讓她罵個夠,把她的傷心、她的委屈全發洩出來。
她似瘋子般的哭吼,拚命的丟枕頭、棉被……連床單也被她撥掉,無一倖免。
「為什ど現在你還要來害我?你為什ど要出現在我面前,勾起我那些討厭的回憶?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她說的是氣話、全是氣話,她是一時喪失理智,千萬別當真,讓她逼走。他不停的在心中警惕自己,抵擋她句句如利刃的言語。
失去唯一親人的悲傷過大,她無法控制自己壓抑許久的情緒,終於瘋狂的爆發出來。
聲嘶力竭的哀慟,讓她全心全意、一味的把他當成殺父仇人。「你接近我從沒好事,在我悲慘的青春歲月裡平添痛苦的回憶,你現在出現又想做什ど?又想做什ど?我恨你!我好恨你!」說著又要衝上去拚命。
兩旁的護士見家屬情緒失控,其中之一馬上去通知醫生,讓醫生帶來鎮定劑。
梁御豪心如刀割,不忍見她這副模樣,也對自己的一相情願產生懷疑。酒後吐真言,人在意識不清的時候,表現出來的往往是最真實的。
難道自己在她心目中真是如此惹她厭惡,如她所說:水遠只會帶來惡運嗎?「讓她好好的睡一睡吧。」他拜託醫生,然後見著醫生把針筒扎進她的手臂,她的身形突然癱軟,雙眼緊閉,任由護士扶上白色的病床。
他緩緩的走近,無限依戀的撫著她頰上末干的淚痕,幫她蓋好被子,嘴裡直念著:「對不起。」
凝視她一夜未眠後,第二天一早,他帶著未刮的青色胡碴先離開了。
捧著一顆傷痕壘壘,淌著血滴的心,梁御豪回到了台灣。
同時,他也以十萬火急的速度召思思過來,幫他處理後續問題,包括楚楚。
在機場打照面時,被臨時徵召的粱思思本想挖苦他幾句,見著他一臉慘痛,只敢伸伸舌頭聳聳肩,一句話都不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