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沙其
蘇焰看了眼菜農,再看看他擔著的簍子。那簍子頗大,要裝下一個人不是不可能,他狐疑的蹙起眉,走去掀起簍蓋。左邊,空的;右邊,還是空的!
見蘇焰不耐的揮了下手,土兵忙斥退那菜農,喝道:「下一個。」
接下來是個流連勾欄院,天明後急著趕回家的窮書生,瞧他兩袖清風,蘇小惜總不可能藏在他的袖子裡吧!揮退了那窮書生,再來是魚販、樵夫、收帳的管家,而後,一行車隊轆轆向前行來。
那車隊前後約有十多輛馬車!陣容龐大,每輛馬車旁都有四名勁裝漢子在旁護衛。行商車隊僱用護衛原是常事,但這群護衛看起來好生邪門,一個個面無表情,身上散發著陰寒之氣,就好像……好像死人一般。
那土兵心頭打了個突,一陣毛骨悚然,連喝問聲也抖了起來,「干……幹什麼的?」
一名青衣男子跳下馬車,堆起了一臉笑,道:「回官爺!我是四川來的商人,
在京城做完了生意,現下要趕回家鄉去,這是通行證,請官爺給個方便。」說著,遞出了一紙官府文件。
那男子與護衛氣質不同,倒是一身斯文氣息,笑意可親,士兵鬆了口氣,接過文件一看,臉色微變,低聲對蘇焰道:「蘇公子,這通行證是相爺親自簽下的,應該不是可疑人物,我看就不用搜了……」
蘇焰啐了一聲,「就是皇帝老子簽下的,我也要搜。」不理會大驚失色的士兵,他縱身向前,大肆搜起車隊。
那一車一車的物品,不外是藥材、衣料等等,蘇焰被蘇小惜擺了一道,又攪和了大半夜,卻始終追不到兩人的下落,滿腹怒火無處發洩,他的性格中原就缺乏耐性,此時搜起來更加不客氣,滿箱滿櫃的藥材布料被他翻得亂成一團,可那青衣男子倒也不生氣,就這麼任著蘇焰搜索。
接連搜了幾輛馬車,皆徒勞無功,蘇焰暴躁的邁向最後一輛馬車,那青衣男子突然走了向前,「這位官爺,這馬車……還是別搜了吧!」
蘇焰眉一擰,「這馬車裡有什ど鬼,不能搜?」
青衣男子也不惱,仍是溫和著聲音解釋。
「小人是奉公守法的良民,焉會搞鬼,不過……」
蘇焰斜眼看著他,疑心大起,不等他說完,便霍然拉開馬車帷幔,一見棺材然出現在他眼前。
「裡頭是棺木。」男子這才將話說完。
蘇焰瞪了那具棺木好一會兒,才轉向青衣男子道:「你這商人生意做得倒廣,連棺材都有。」
「那倒不是。」青衣男子謙恭地笑笑,「是一名跟我來京裡做生意的家人得了急病過世,我正要帶他返鄉入土。」
蘇焰看了那青衣男子一眼,突然想起蘇小惜曾經躲進玄武鑣局的鑣箱裡,逃過了他逮人的行動。依那個刁丫頭的性格,說不準她就不怕忌諱,裝起死人來。
這ど想著,蘇焰手一抬,立即掀起棺蓋。
蓋子甫掀起,一股屍臭味便衝向他的鼻端,裡頭那張青中泛白的死人臉孔正對著他,依那氣味和死屍的臉色看來,顯然是死了好幾天。
在江湖中闖蕩久了,自是不免見到死人,但那種放到快腐爛的死人,這還是第一遭遇到。蘇鐵一陣反胃,「啪」的放下棺蓋,揮手道:「走吧!」
「多謝官爺。」青衣男子躬身行了個禮,躍上馬車,領著車隊離開。
「下一個。」士兵長朗聲道。
接著,是一頂轎子尾隨車隊向停到蘇焰面前,蘇焰擰起火爆的劍眉再度走向前。哼!在這麼嚴密的搜索下,他就不信逮不到殷無恨與蘇小惜。那個該死的惜娃就別被他逮到,不然看他怎麼剝掉她一層皮!
☆☆☆
日正當中,潺潺溪流旁,青衣男子手一揚,車隊停了下來。
「暫且在這裡歇一歇。」一聲令下,訓練有素的家丁僕役汲水的汲水,架爐灶的架爐灶,個個動作迅捷,安靜無聲。
青衣男子邁向那輛停放棺材的馬車,還沒走近,一張小臉已由馬車帷幔後冒了出來。
蘇小惜拚命拿手扇著發熱的小臉,道:「差點就悶死我了。」
她「咚」的一聲躍下馬車,對走向她的青衣男子行了一個大大的躬,「上官大哥,多謝你仗義援手。」
「哪裡。」青衣男子嘴角上揚,對隨後跳下車的殷無恨頷了頷首。
殷無恨微一點頭,立即看向蘇小惜,低聲道:「還難受嗎?」
「上官大哥醫術了得,我吃了他一劑藥後,肚子早就不疼啦!」她笑得開心。
昨兒個她雖是裝病,卻也有三分事實。
好不容易甩開蘇家父子的追蹤後,殷無恨見蘇小惜仍一臉慘白,身子不住顫抖,他警覺不對,想帶她去找大夫求醫,她卻怎麼都不肯,說是找了大夫,怕父親與兄長就會隨後趕來。
兩人正爭執間,正好遇到與人談完生意,回客棧途中的青衣男子上官靖,上官靖聽見他們的話,又看了看蘇小惜的臉色,便知蘇小惜身體不適。
他家中亦有經營藥材生意,對醫理略懂幾分,校是上前診脈。原來蘇小惜是久未進食,一下子吃了兩個包子,包子油膩不易消化,才會傷了腸胃。他開了劑消食止疼的藥方,她服下後沒多久,疼痛便止住了。
兩人想趁著天亮城門開時趕緊離開京城,未料蘇家父子早算到此節,封鎖城門進行搜查。
在逃脫不得之際,又遇到上官靖正好要帶著車隊離城,那放著棺木的馬車,讓蘇小惜靈光一閃,連忙攔下他,編了個理由,教上去靖答應她與殷無恨躲進那放有棺材的馬車夾板中,果然,蘇焰一看到棺材裡放的是死屍,便消了戒心,教他們安然離了京城。
「幸好我突然胃發疼,才能騙過爹爹跟哥哥們。二哥還在城門呆呆的搜人呢!哪知道咱們已經逃出來了。」蘇小惜哈哈大笑。
「已經午時了,我命了下人開伙,不嫌棄的話,兩位請過來一道胡亂用些。」上官靖邀請他們。
殷無恨正待拒絕,哪知一聲咕嚕就這麼從蘇小惜的肚子裡發出來。
蘇小惜小臉一紅,不自在的揉揉小巧的鼻子。她連餓了四天,才吃了兩個包子,又因鬧胃疼空腹到現在,實在不能怪她耐不住餓!
上官靖微微一笑,「蘇姑娘身子才剛好,又餓了許久,飲食最好清淡些,我會命人煮些易進食的粥品。」
一名家丁走向前來,似是有事稟告,上官靖向兩人點了下頭,便轉身對那家丁談起事來。
蘇小惜尷尬的對殷無恨吐了吐舌,「好丟臉。」她轉過頭看著上官靖與人談話的背影,忍不住又道:「上官大哥看起來斯文和善,怎麼他手下的人一個個看起來都那麼嚴肅、陰森,怪嚇人的。」
殷無恨不著痕跡的環視一周,但見眾家丁汲水的汲水、煮食的煮食、防守的防守,一派井然有序,個個沉默不語,只聞腳步聲穿梭來去,竟無一人說話。
快速看過後,殷無恨轉回視線,也沒說什麼,只是用大掌輕輕撫了撫她的頭,「悶了半天,去溪旁洗個手臉吧!」
初春二月,溪水尚帶寒意,拍上臉蛋,讓蘇小惜忍不住縮了縮肩,她轉頭看向殷無恨,只見那雙冷肅的眼睛正盯著露出河面的岩塊,神情微帶恍惚。
黑白分明的星眸滴溜溜地轉,她猛然一跳,撲進他的懷裡,順道把滿臉水珠全揉到他胸膛的藍布衣衫上。
胸口一涼,殷無恨訝異了下,就見小小的臉蛋愉悅的仰起,一臉頑皮,「你發什ど呆?現在總醒了吧?」
這丫頭,又淘氣了。
殷無恨失笑的啄啄她的額頭,沒有說話。
蘇小惜甜蜜的拉住他的手,順勢坐在河畔石上,緊挨著他,回憶似的道:「你知道嗎?我娘是為了救大哥,才挨了仇家那一掌的。」
殷無恨疑問的盯住她,不明白她為什麼會突然提起此事。
「那年大哥跟二哥還是十歲不到的孩子,才剛學了爹爹幾套初淺的功夫,而娘則是個弱女子,一點功夫都不會。仇家來得突然,爹無法顧全娘和哥哥們,後來大哥落了單,眼看著仇家一掌就劈過來,娘就這麼奔了出去,替大哥擋下那一掌,救
了他的命。」
晶亮的眼眸轉向殷無恨,蘇小惜直視著他的眼睛,「對大哥而言,娘是他親手殺死的,而自幼纏著我的那一身病痛則是他害的。自小只要我發病,他就會不眠不休的守在我身邊,對我說一個又一個的故事,引開我的注意,讓我忘記病痛,他總是等到我的痛過去,才會安下心來。
「那回魂花更是他冒著生命危險求來的。他雖沒說,但我知道,他最大的願望就是我能夠好起來,他才能減輕心頭的罪惡感。」
她頓了頓又道:「大哥是這樣,二哥和爹也一樣。爹的發是為我的病急白的,他恨自己沒有能力,保護不了我跟娘。殷大哥,你別把爹爹和哥哥們的話當真,他們只是太在意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