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預卜相公

第19頁 文 / 任倩筠

    「所以我說平時多用點腦子是對的。」

    這種沒有什麼高低起伏,森冷得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音,不就是那個孤高自傲的單眼傢伙還會是誰?他睜開眼,看見被紫光擊中,躺在地上渾身顫抖,表情十分可笑的狐妖族長。

    單眼傢伙就站在他身邊,是他替他擋掉了那團紫光,順便原封不動送還給狐妖族長的,也是他替他擋下了其他狐妖的攻擊,並且殺死了幾隻道行較淺的狐妖。好不容易有空閒可以稍微喘氣,極度虛弱的他卻對日華神的援手沒有絲毫感激之意。

    「誰要……你來多管閒事?」

    日華神淡然地睨了他一眼,像個兄長那樣的寬容。

    他最受不了那樣的眼光了,好像他在持重的他面前,永遠只是個長不大的小孩一股,現在他真的像個小孩一樣地朝他吼叫起來。

    「你這討人厭的乏伙,快點收回你的法力,把我的敵人還給我,我不需要你的幫忙,我不會因此而感激你的。」

    「閉嘴!」日華神難得地加重了語氣,「省下你耍脾氣的時間,專心調養氣息。」

    他氣憤地抹去嘴角的血,那句「我為什麼要聽你的話?」還沒出日,日華神又追加了一句。

    「你應該清楚你現在的情況。」就是這句話,堵住了他後來的咆哮。是的,這已經是他的最底限了,現在隨便一個微弱的攻擊,都可以毀了他千年的道行,所以破天荒的,他閉上了嘴。「呵。」縱使危在旦夕,狐妖族長還是那種自以為是的態度。「我說是誰呢?原來是日華神,這可真是巧,我以為你們兩兄弟老死不相往來了呢!沒想到您會出手救他,所以說啊,這打虎還得親兄弟啊……」他喘了幾聲,原形一點一點露出來,尾巴也一一露出來,竟是只九尾千年狐妖。

    「受死吧!九尾妖狐….」

    微弱的白光奔出,終於讓九尾狐妖徹底的閉上了嘴巴。這一次,是真的徹底結束他們多年的纏鬥了。主帥一旦陣亡,軍心也就潰散了,在日華神強大的法力壓陣下一隻隻狐妖全部露出原形。「別打死他們。」月華神制止日華神取它們性命的動作,「月華山沒它們,我會很無聊。」日華神遲疑著,最後還是收手,眼中掠過十分不以為然的神色。

    「你就是一再縱容他們,才會險些釀成大禍。」「關你什麼事!你這愛管閒事的單眼傢伙……」

    「不對!」

    日華神陡然升高的語調引起了他的注意,隨同他的目光,月華神看向本來應該躺著狐妖族長屍體的地方,現在一片空蕩。

    日華神未曾有如此驚慌,他看向月華神,「糟了!」

    恐懼同時襲上兩張臉。

    「蔚雲!」

    「鏡兒!」

    兩個人名代表兩個比生命還重要的人物,一黑一白的光像一枝射出的箭,目標難得一致地射向日華山。

    日華山的絕頂。

    溫暖的陽光裡瀰漫著一股戰爭之後殘存的煙硝味,現場一片狼藉提醒著眾人這兒曾經發生過生死大戰。

    九尾狐妖拼著最後一口氣,要向月華神證明纏鬥多年,最後的勝利仍是屬於它的。

    「呵呵……」剛開口笑,鮮血馬上又自它嘴中流出,它毫不在乎地抹去,紫瞳閃著異樣的興奮。「我終於要死了,呵呵,有兩個人和一隻猴子陪葬,我……也不吃虧……呵呵…」

    最後的笑容僵住,它張大狐狸嘴,以這種極為可笑的方式結束了它的生命。

    白猴躺在李鏡懷中,以這姿勢證明了它忠心護主,失去光芒的眼在見到它師父最後一面時,終於閉上。月華神不發一語,蹲下身,一如既往地將它托在掌中,另一手撐起同樣即將遠離他的李鏡。人生是這樣,往往在一切陷入無法挽回的絕境時,發現許多應該後悔的事。現在月華神抱著李鏡,清楚地意識到他面對的是不可挽救的死亡,而人生中第一次的恐懼隨著李鏡越來越微弱的呼吸不斷地擴張中。

    「對……不……起……」她開啟漸漸不聽使喚的唇,盡最後的努力表白自己的真心。「我沒有……背叛你……卜鏡……」無聲地告訴他卜鏡早就預測了今天的一切。

    他想要說他知道,他知道她沒有背叛他,是自己被怒氣沖昏頭了才會誤會她,但是悲傷吞沒了他的聲音,他只能睜著一雙滿是淚水的灰眸,眼睜睜地坐視她死去。

    李鏡顫抖的手搖搖晃晃地抬起,卻再也無力觸及他,月華神隨著她的手無聲滑落,爆出了來自靈魂深處的悲吼。他緊緊地擁住李鏡餘溫猶存的身體,在悲吼逐漸轉成嗚咽時,緩緩地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日華神。日華神的側臉仍然是令人猜不透的深沉,他抱著蔚雲,單眼注視著他蒼白如紙的臉上,溫柔的好像蔚雲只是睡著了一桿;他溫柔的替他拂去不小心沾在頰上的髮絲,生怕吵醒他似的。他不得不懷疑這個單眼傢伙被悲傷痛擊而失去心神,他似乎是以沉默來拒絕面對蔚雲已死的事實,這種樣子,讓向來與他壁壘分明的他也不免感到一絲心疼。月華神有史以來第一次心平氣和地對他說話。

    「你打算怎麼辦?」

    「我當然不會讓他就此離開我。」月華神淡漠如常的語氣裡有著絕不妥協的堅決。

    「我打算親自去向閻王要人,你呢?」月華神直截了當地說出他的決定。

    日華神的目光仍然凝在蔚雲臉上,接下來的話清楚地讓月華神知道他沒有失去理智。

    「你還是沒有擅用你的頭腦。」

    「什麼?你這單眼傢伙--」

    日華神突然抬起眼,眼神跟語氣都是無比的認真嚴肅。

    「閻王那兒我去,你應該去的是西王母那兒。」

    月華神腦中閃過靈光,對啊!李鏡的九世輪迴已結束,她自然得回到西王母那兒。雖然是日華神的一句話點醒了他。但他還是不會承認那個單眼傢伙比自己略勝一籌的。

    日華神鎮定地將蔚雲放在地上,伸掌一撫,一團黑光無比柔和和地籠罩著蔚雲,保護著他的肉身,另一手則送了一道黑光給極度虛弱的月華神。

    「這些法力可以幫助你早點到達。」

    習慣脫口而出的冷嘲熱諷哽在喉嚨,對兄長固若冰山的偏見在這瞬間塌了一角,對那些感激之詞陌生到了極點的他,只是彆扭地道:

    「知、知道了,別……別說我沒有提醒你,閻王那個古怪的傢伙並不好惹。」丟出這種拐彎抹角的關心之後,月華神立即消失。此時,日華神一向冷硬的唇角扯出了一抹會心的微笑。西王母那兒依舊桃李花開,月華神不等侍女通報,便逕自闖入找人。只是裡裡外外,前後左右都翻遍了,就是沒有李鏡的身影。難道她不是回到這裡,而是在閻王那兒準備受審?

    那可不行,誰也不能動他的鏡兒一根寒毛,誰也不能讓她受苦,就算對象是以難纏出了名的閻王也一樣。

    繞了幾圈確定李鏡不在之後,他打算直奔地府,揪著閻王的鬍子要人。

    「說來就來,說走便走,你真當我這兒是你月華山,是可以讓你隨便進出的嗎?」

    西王母的聲音自有一股令人懾服的威嚴,不管怎麼說,她總是自己的長輩,他雖然狂傲不羈,卻也不是一個會對長輩不敬的人,於是深深一揖,臉上充滿愧疚和無奈。

    「擅闖宮殿,請您原諒,但我實在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李鏡,不知她是否在您這兒?」

    西王母一笑,面色和緩了了多。

    「不在我這兒,你就要下地府去了是嗎?」

    他尷尬一笑,臉上是被看穿的狼狽。

    「你這傢伙,什麼時候才能收斂心性,像你哥哥那樣沉穩持重呢?」

    「這、我……。」他尷尬地低下頭。

    不等他辯解,她繼續道:

    「幸好我即時趕到,不然真給你到了閻王那兒,豈不是掀翻陰曹地府?」眼見著他的頭垂得更低了,她失笑,「唉!也合該你跟李鏡是一對,你們兩個的莽撞的確是世所罕見,不相上下的。這孩子一回來,我的面都還沒見上,就急急奔往月華山了,三百年不見,連想都不想我,唉,真是,她長大了,有了喜歡的人,我留也留不不住了……」

    月華神等不及聽完西王母像天下所有母親一樣叨叨絮絮的抱怨,逕自奔回月華山。

    沒有了月華神的絕頂,陷入了更為蒼涼的境地,吹過臉頰的風像一把冰冷的刀,在李鏡的雙頰擦出了芙蓉一樣的淡紅色,她一點也不在意,也可以說,她已經無力去關心四周益發寒冷的天氣了。

    站在空蕩的月華山絕頂,她紅色的身影像一抹飄蕩的遊魂.顯得無所依歸。

    恐懼像逐漸落下的雪片一樣,在她的心中翻飛,她怕自己癡心等待的結果終究是一場空,她怕月華神的心再度凍結成冰,再多悔恨的熱淚也融解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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