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任倩筠
一向詭計多端不落人後的月華神一聽,立刻就把歪腦筋動到卜鏡身上,趁大家灑酣耳熱之際,找到了那名婢女,企圖騙走婢女身上的卜鏡,誰知道後來卜鏡沒到手,婢女的心反而被他騙走了。
她不顧一切地親自將卜鏡送上月華山,等到西王母發現之後,氣得七竅生煙,當場把婢女貶入凡間,並且要多嘴的李鐵拐負起責任,於是李鐵拐被迫到月華山與月華神展開奪鏡大戰。
誰知道他老人家不耐寒,數次大戰都因為受不了月華山嚴寒的天氣而以失敗收場,最後不得已,只好再用詭計刺激月華神的哥哥,即住在對面的日華神代為討回。
日華神這人,剛直正義,一向只認理法,不講情面,一聽說月華神以卑劣的手段取得卜鏡,又見李鐵拐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可憐模樣,於是當場決定大義滅親,替李鐵拐討回這面鏡子。
不過,太過剛直的人往往有一個缺點,那就是不屑使用陰謀詭計,而他的弟弟月華神,就恰恰是除了陰謀詭計之外其餘一律不用的人。所以,討來討去,討了三百多年,卜鏡還一直在月華神身上。
但這面鏡子並沒有如李鐵拐當年吹噓的那般神奇,放在月華山三百多年,唯一的改變便是夕陽的回眸一瞥,但這只是徒增月華神的怒氣罷了。
要說沒用,倒也不是真的沒用,就像現在,與日華神經過數十晝夜的激戰之後法力大減,而這面鏡子可以吸取月光精華來幫助他盡早恢復。
就是在他吸取月光精華時,不知情的凡人上山採藥不小心闖入撞見,被他白髮白袍加上慘白的臉色當場嚇死,沒有被嚇死的,則把他當成了千年妖怪,於是月華山上有吸人魂魄的妖怪傳聞就這樣傳開來;白天就很少有人敢進入的月華山,到了夜晚,更被人視為恐怖的禁地,一步也不敢進入。
好不容易拿到這面鏡子,非但無法發揮預期的效用,還變成了傳說中吸人魂魄的邪鏡,加上本來就有的狐妖猴妖,讓月華山成了凡人眼中群妖聚集之地。本來香火就不是很鼎盛的月華山神廟,從此杳無人跡,難怪他生氣;一提到愚蠢的凡人,陰森卻俊美無倫的月華神,眼中就要竄起絲絲火花。
「呵呵,師父,您不用生氣,既然鏡子在您這兒,遲早有那麼一天它會發揮它應有的功效。」月華神把繞著脖子的長髮甩到身後,露出一張陰邪的臉,白皙修長的手指撫著下巴,唇角微揚地思索白猴的這番話。
「是嗎?你是指有一天它會突然像那個老傢伙說的那樣神奇,然後我的月華山就會水草漸豐,土地肥沃,百姓增多,而我那間廢墟般的月華山神廟就會漸漸恢復它昔日的光彩?」
「那當然、那當然。」白猴交疊著雙手,眼中充滿了對美好未來的憧憬,忙不迭地點頭。但是很快地,它便發現師父的灰眸裡沒有他語氣的輕鬆,那裡正醞釀著常見的暴風雨。
「你少哄我了!」
自胸膛深處發出的怒吼把白猴震得飛了出去,幸好它夠靈活,即時抓住一根橫長的枝幹,繞著枝幹轉了幾圈之後,總算驚險地停住,免得被甩落在雪地上。
月華神雙手握拳,激動得咬牙切齒。
「一定是日華神那臭傢伙趁我不注意時在鏡子上動了什麼手腳,才會使它無法發揮正常的功用,連基本的預言占卜都頻頻出錯。」想到自己之前偽裝成月華山神廟的廟公,想說雖然吸納陽光的功用不盡理想,這鏡子總還能佔卜預言,為他日漸荒廢的廟宇帶來-線生機;誰知道那鏡子中了邪似的頻頻出錯,因為預言錯誤,他的月華山神廟幾乎被廢棄,每思及此,他就氣得忍不住渾身發抖。
白猴一手抓著枝幹,一手有驚無險地拍著胸脯,嘴裡嘰嘰咕咕:「幸好我夠機靈,其實日華神才不會動什麼卑鄙手腳呢,因為會動卑鄙手腳的一向就只有師父您啊……」
因為日華山奇怪地佔盡了天時地利,月華神總認為定是早他一年出生的哥哥日華神在暗中動了什麼手腳,而且固執地認為所有不合理的事情都是住在他對面的哥哥所為:大至卜鏡無法發揮功能,小至雞毛蒜皮不值一提的小事,他一律不作第二人想,將日華神當作唯一的兇手。
自以為這番自言自語不會被他聽見,等見到一陣白影突然來到自己面前時,白猴這才大喊不妙,原來師父部分散失的法力並不包括順風耳這一項。
它交疊著手,面對月華神壓迫似的俯視,緊張地扮笑臉為自己打圓場。「我說日華神跟您都是自家人嘛!好歹他總是您的哥哥……哇啊!」不說還好,一說便被一陣疾風掃向另一棵大樹,碰疼了鼻子後落地。
月華神攏攏稍微凌亂的長髮,用他特有的迷人嗓音低沉地警告著:「要不是我現在法力不夠,我就把你變成一顆永遠都不會說話的石頭。」
呵!從地上艱難爬起的白猴慶幸地苦笑。「現在,閉上你的猴嘴,拿著這個。」月華神隨手一指,白猴手上多了一個鳥巢。
它眨著大眼,疑惑地問:「師父,這要幹什麼?」月華神低咒了聲,他本來變出一個缽來,誰知道會出現這麼一個不像話的鳥巢出來?每回跟日華神激戰之後,元氣大損之下,就會發生這種糗事。
他收回鳥巢,再變,是一個瓦盆,皺眉再變,這會兒是一個茶杯!懊惱逐漸堆積在他的臉上,生氣使得他加快了速度,變了又變,終於變出了一個比較接近缽的瓷碗出來。
此時,他已經累得氣喘吁吁,而那只可憐的白猴,則被這些忽大忽小,忽重忽輕的東西給搞得頭昏眼花。「師、師父,我可不可以請問您,這個瓷碗要做什麼用啊?」月華神沒好氣地回答:「你也吃膩了那些野果野菜了吧?」
「您的意思是?」
「到日華城去,幫人占卜算命,弄些銀子來吃頓像樣的。」
聽師父這麼一說白猴差點喜極而泣。說真的,平日吸風飲露只能維持基本的溫飽,要想吃頓好的,還是得靠人間的香火供品,要是連香火供品都沒有的話,就只好吃些野果野菜;問題是,他的月華山神廟長期以來乏人間津,也就沒有所謂的香火供品,遇到法力大量耗損的時候,已沒有元氣吸風飲露,當山中本來就稀少的野果蔬菜也差不多消耗殆盡時,就只好變個法子,往凡間弄些銀子了。
「可是……」白猴沮喪著一張小臉,「您的法力……」
「怎麼?懷疑我啊?」他忽然來到它面前,用那雙被白髮襯托得更加妖詭的灰眸狠狠地瞪了它一眼,隨手拎起捧著瓷碗的它,拍去它屁股上的雪片,放到自己肩上。「以我現在的法力,還能讓那個不靈光的鏡子裡出現一些有的沒的,要唬唬那些愚蠢的凡人,綽綽有餘啦!」他瀟灑的白色身影凌空而行,迅速地往日華城移動。
他們在日華城郊外停下,改為步行。遠遠的,耀眼映天的燈光把原就富貴氣派的日華城妝點得更加金碧輝煌。
「猴兒,今兒個是什麼日子啊?」
「喔,是上元燈節。」白猴異常興奮地介紹著:「在這一天,日華城特別解除宵禁,不關城門,東市會有徹夜狂歡的活動,西市則有花燈展覽,還會有很多很多的戲班子表演……」
肩膀上傳來的躍動,讓月華神不悅地睨了不安分的白猴一眼。
「你幹嘛那麼高興?」
在師父銳利的斜睨下,它無辜地捧著瓷碗,縮成一團。
「我是說今天人會很多嘛,也比較可能會有人上門來讓我們騙。」
「誰說我是要騙人?」明顯拉高的音調,顯示他有相當程度的不悅。「我堂堂一個月華山的山神需要以騙人來過日子嗎?嗯?」
「當然,當然不是騙人,是……」它靈機一動,想出一套完美的說辭「是去替凡人指點迷津,替他們預示未來,為他們消災解厄…」
此語一出,總算讓月華神那兩道皺起的白眉稍稍舒緩。
他滿意地瞇起雙眼,「這還差不多。」
「可是……」它側眼看了看師父完全不打算掩飾的真面目,「帥父,難道、難道您不打算換個裝扮什麼的嗎?」
雖然自認為自己的長相俊美瀟灑,天上人間無人能及,但是幾次住月華山讓人當成妖怪的經驗讓月華神清醒地意識到這一頭白髮並不適合在凡間出現,為了不至於空手而回,他決定暫時妥協。
兩指一彈,他換了個樣子。
肩上的白猴倒抽了一口冷氣。「師父您……」
這一身黑衣黑服,還帶著寬邊黑色罩紗帽的裝扮,簡直就是日華神的翻版嘛!對他的哥哥恨之入骨的師父,怎麼可能願意放下身段來假扮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