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凱琍
關於下棋、他們回歸共有傳統,反正兩人都會下象棋,也就不需堅持一定要西洋棋或圍棋了。
「鈴鈴!」突然、電話鈴聲響起,打斷了兩人的纏鬥不休。
管家溫文良正好不在,高千惠只好暫時休兵,特別警告道:「不准亂動棋子!」
「把我看得那麼低劣?太侮辱我了!」紀谷威收手,倒了杯奶茶啜飲,說實在,這東西也沒那麼難喝。
「喂!」她接起電話,「是宇恆啊?」
電話那端不知說了什麼,高千惠的臉色突然為之一變,紀谷威看著也皺起了眉頭。
放下電話,她安靜了好一陣子,才開口說話:「我兒子已經找到我女兒了,現在你女兒也帶回你兒子了,所以……你可以走了!」
他可以走了?不知為何,聽到這消息,紀谷威並不如自己想像中那麼高興,他唯一關注的竟是那盤下不完的棋。
高千惠叫來管家溫文良,吩咐道:「叫勇仔備車送客,還有,把小郭找回來,他可以復職了。」
她的表現真是冷靜沉著,毫無留戀,紀谷威不禁感到佩服,所謂拿得起、放得下,就是眼前這女人的寫照吧!
「我去換回我的衣服。」總不能穿著她先生的衣物回家吧?
看他走上二樓客房,她只能靜靜坐在原地,握緊了雙手,找不出理由挽留,也不該有理由挽留。
幾分鐘後,紀谷威換回原本的穿著,慢慢走下樓來,環顧四週一切,他確定自己將會懷念這段日子。
桌上除了一盤殘局,還多了他的皮夾,當然就是她還給他的。
拿起皮夾收好,他就像剛來到這裡一樣,彷彿什麼都不曾發生過,只不過日曆不小心撕掉了幾張而已。
「夫人,車子準備好了。」管家溫文良上前報告。
該走了,沒有理由留下,也不該有理由留下,紀谷威於是開口道:「不管怎麼樣,多謝你的招待。」
看她沉靜以對,他輕輕點頭致意,便跟著管家走出大門。
多麼恍然一夢,當初他走進這扇大門時,怎能預料到將會有那樣的情節等著他?
人生果真如戲,終要走到落幕的時刻。
坐進車子,司機平順開出白家大宅,紀谷威凝視著後照鏡,那棟房子漸漸看不到了,而那個女人……理所當然也該離開他的世界。
他所看不到的是,高千惠站在窗口目送,手中的手帕已經擰很快破了。
越過碧海藍天,飛機抵達松山機場,一切終告結束了。
當白宇恆帶著妹妹回到家中,高千惠自然是狠狠數落了一頓,但思寒只是默默聆聽教訓,沒有辯解也沒有抗議。
「我們家的臉都快被你丟光了!」高千惠痛心道:「你腦袋裡面到底在想什麼?你怎麼做得出這種事情來?」
媽媽和哥哥還不是一樣,還關了紀伯伯和紀姐姐呢!思寒心中這麼想著,卻沒有開口說出來,她已經有了獨立的思想,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你說,那個男孩有沒有對你怎麼樣?你是不是被他佔便宜了?」
思寒只是搖頭,她想媽媽不會瞭解,擁抱和接吻是多麼美好的事情,還有,雲鵬為了她是多麼地忍耐。
「最好是沒有,否則你一定會後悔的!這幾天來,媽媽和哥哥都快擔心死了,你難道都沒有一點愧疚嗎?」
思寒知道自己不對,雙膝跪地,以行動表示歉意。
至於白宇恆呢?他站在一旁不言不語,沒人看出他在想什麼。
看女兒如此安靜又固執,似乎是變了另一個人,兒子看來也不對勁,竟然一句話都不吭,高千惠只覺得自己好累好累。
「回你的房間去,直到成績單寄來直前,都不准你出家門一步!」高千惠頭都疼了,終於恩准女兒回房。
「是。」思寒總算開了口,還是往常那句台詞。
與此類似的,紀家的情況也沒好到哪裡去,當紀雨情帶著紀雲鵬回到家裡,紀谷威狠狠打了兒子一頓,直接叫他跪下面壁。
「你在補習班裡到底學了什麼?就只回戀愛,都忘了要讀書考試!要是白家的千金有什麼意外,我看你怎麼賠得起人家,你好好給我反省!」
紀雲鵬無話可說,不辯解也不反抗,平心靜氣承受著這一切。
「不准他吃也不准他睡,就讓他跪在那兒一整夜!」紀谷威氣得血壓又升高了,紀雨情連忙扶著父親回房休息。
直到夜深了,紀雨情才出面要弟弟回房去睡。
「謝謝姐姐。」紀雲鵬回到房中,雖然又累又倦,卻沒有立刻上床,他要上網去找等待他已久的小情人。
紀雨情站在弟弟房門外,她知道紀雲鵬在做什麼,然而她並不想揭發或制止,能夠看到一株愛情的花朵綻放,她也為他們感到幸福。
至於她自己,還是回到正常的世界,過著正常的生活,這才最適合她。
網站上,ICQ讓紀雲鵬和思寒很快找到彼此——
——被罵了嗎?被打了嗎?被罰跪了嗎?
——疼不疼?難不難過?
——一點也不,這是該受的,因為我們要在一起。
短暫的分離並不會讓愛情枯萎,在挫折之中抱持的希望,似乎更加甜蜜動人。
日子仍然要過,那七天的記憶就像錄影帶被洗掉了,家裡再也沒有人提起,過分平靜的氣氛卻讓人隱隱不安。
「當當!」白家那具古董時鐘敲了七聲響,管家溫文良在七點前備好早餐,並—一檢視是否有所疏失。
一切準備就緒,七點整,白家三位成員準時到齊,互相道了聲「早安」以後,就不發一言各自進餐。
白宇恆仍然穿著嚴謹,儀表完美,然而,攤開第一份產經時報,他卻看著標題出了神,連豆漿都忘了要趁熱喝。
高千惠手中不斷數著念珠,並未拿起刀叉,只記得要喝咖啡。
思寒是唯一專心吃早餐的人,不過她沒忘記多看看媽媽和哥哥,這兩位親愛的家人顯然都沒什麼食慾。而且心事重重。
思寒對此百思不解,卻又不敢發問。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在她離家的那段期間,一定發生了什麼天大地大的事情!
同樣的情況也出現在紀家,當管家許月樓指揮僕人準備好早餐,紀家三位成員準時到齊,互相道了聲「早安」以後,就不發一言各自進餐。
紀雨情仍穿著白色襯衫和藍色長裙,一頭長髮也綁成小髻,臉色卻略顯蒼白。
如同往常,她一邊用餐一邊看旅館帳目,只是她常常翻了一頁卻停了兩分鐘,連油條要趁脆快吃也忘了。
紀谷威夾起壽司,望著那東西直發呆,彷彿那是偽造的陳列品一樣。
紀雲鵬是唯一專心吃早餐的人,當然他也沒忘記要多關懷家人,事實擺在眼前,就連瞎子也看得出來,嚴厲的老爸和保守的老姐鐵定都出事了。
回到公司,秘書照樣送進大批文件,會議照樣排到下個月底,白宇恆很快投身其中,對那七天的失蹤,只是淡淡說了聲,「我去度假。」
秘書盡量不對此表示驚訝,心中卻暗暗在想,身為旅遊業名人的白宇恆,不是向來最討厭度假的嗎?但對於不該問的問題,她還是乖乖閉嘴的好,這是秘書的基本常識。
總之,老闆回來了就好,桌上堆積如山的東西終於可以清掉了。
忙碌的日子繼續運轉,世界不曾為誰停留過,只要時間久了,一切都能淡下來。
旅館業和旅遊業,同樣都是「旅」字輩,總會在某些場合碰頭,白宇恆早料到可能會再見到紀雨情。
但工作就是工作,總不能因此逃避,他給自己做了一番完整的心理建設,只是再次重逢時,他卻心頭猛然抽痛。
台北世貿中心,展開了十天的旅遊展,開幕酒會上,白宇恆應邀到場致詞,眼光隨意一瞄,立刻捉住了那身影。
她看來……很好,一如她原本的面貌,穿著端莊得體,只帶給人沉靜優雅之惑。
除了他,沒有人會知道,當這女人拿掉眼鏡,放下一頭秀髮,只穿著一件薄紗睡衣時,將是怎樣的一番綺麗風貌。
紀雨情端著一杯雞尾酒,溫文有禮向每個熟人打招呼,故意不轉向講台看去,但她聽得到那個男人的聲音,那穩重的、內斂的聲音。
除了她,沒有人會知道,他大叫大笑的時候,又是另一種多麼動人的聲音。
台灣很小,台北更小,這不會是兩人唯一碰頭的機會,因此她告訴自己,必須從現在就開始適應,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只不過是個曾經熟悉的陌生人。
她向來都是堅強的、獨立的,相信此刻就算碰到程子鴻,她也能應對自如,更何況只是共處七天的白宇恆?
或許老天當真聽到了她的心聲,眼前那對走近的男女,不正是程子鴻和邱懷萱?
「嗨!」程子鴻率先打招呼,「我就在想一定會碰到你,果然讓我猜中了!」
「好久不見。」紀雨情很驚訝,但也只是驚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