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葆琳
「不太對勁,他們已經藏藏躲躲這麼久,等到你出現的時候,華玫瑰竟回來了?你想,你那位朋友會不會被……」
「我想徐福不太可能會殺了他。」裡奧冷靜地說:「如果是一個很善妒的男人,或是脾氣很差的人,也許。可是徐福這個人,太會算計,他殺了殷格沒有好處,只能毀掉他的買辦業務。別忘了,他曾要他的姨太太陪我上床,就這一點,我不會說他有多在乎女人。」
「可是他那麼急著想找回華玫瑰,甚至不擇手段。」
這讓裡奧想了一會兒。「這我倒不能否認。」
「所以,玫瑰是不同的,也許他十分愛她。我認為在找回你朋友之前,我們不該那麼放心。」
裡奧點點頭,在沉默中回到飯店。
「有任何留給我的訊息嗎?」他先繞到櫃檯前去問,希望殷格能主動聯絡他們。
「有的,先生。」櫃檯員遞給他一個信封。
裡奧立刻打開信封,掉出一枚便士,同時附著一張短簽。
敬啟者:
你的朋友,現在安全的在城南一棟寓所內。請盡快帶他離開中國。
上面還畫了張簡陋的地圖。裡奧當然不再耽擱,他和若潔重新招了輛車,往上海舊城區處趕去。因為裡面所附的那一便士,裡奧相信這個通風報信的人是友不是敵。
舊城區十分的混亂,可說是大雜燴,一個人想躲在這樣的地方不被找到,是輕而易舉的,若非有這張地圖,他們真的得費上好大功夫才能找到殷格。
當他們開門後,發現鮑殷格醉得像泡在酒池三天三夜一樣時,心中同時肯定他們及時找到他是對的,否則,他們找到的可能是他的屍體了。醉死的,可想而知。
☆☆☆
鮑殷格沒有打算把自己的命葬送在中國。
他灌那麼多酒,只是因為清醒時太痛苦。他無法面對自己被玫瑰欺騙,以及自己還深深愛著她的事實。
有整整三天三夜,他沒有概念自己去了什麼地方、做了什麼事、說了什麼語?只知道他醒來後,一名陌生的女子坐在他身邊,看護著他。
「我在醫院嗎?這兒是什麼地方?」他很自然的問,眉頭因為頭痛欲裂而緊皺。
「你不在醫院。這裡是禮查飯店。如果你沒有用酒把自己灌得爛醉的話,你就不需要皺著眉頭說話了。你喝下去的酒內所含的酒精,八成替你的五臟、六腑都消毒一遍了。」
「你又是誰?」他氣憤她那張狀甚愉快的臉,更刺激了他的痛苦。
「你先吃點東西吧!我想你需要食物比需要我的名字重要,你已經三天沒吃東西了。」
「三天?現在是幾號?」
「今天是四號,我們是在一號下午找到你的。」
他瞇起一眼。「我們?」
「你的朋友衛裡奧和我。」
聽到裡奧的名字,讓他松下口氣。既然裡奧在這兒,他不必緊張。他看著女子手中的托盤。「我沒有胃口。」
「你一定要喝點湯。」她堅持。「假使你不自己動手,我可以餵你。」
殷格不悅的瞪著她半天,可是她並沒有退縮。「好吧!我喝點湯。」
一旦他開始進食,他就發現自己是真的好久沒有進食了,胃都縮緊了,喝湯時兼帶著胃痛。可是他歡迎那種感覺,起碼確知他還活著。
吃那一餐花掉他僅剩的力氣,用完餐,他昏昏沉沉地再度睡去。
當他再度醒來時,在他眼前的是衛裡奧。「裡奧。」
「你這小子。」裡奧給他個結實的擁抱。「終於醒了。」
裡奧是他的好朋友,也像他兄長。每當他需要朋友時,裡奧就在那裡。
「很高興看到你。」
「去你的,我可不能說同樣的話,你樣子糟透了。你究竟是在瞠什麼渾水,小子?」
殷格為他粗魯的話笑了。「我猜我是真的看起來很糟吧?」
「已經比我剛剛找到你時要好多了,我以為你會醉死在那裡。」
那種選擇對當時的他來說,並不壞。「相當糟呵!」他給自己一個酸酸的笑。
「我聽說了。」裡奧遺憾地說。
「什麼?華玫瑰回去的消息嗎?」殷格歎口氣,推開床單。「簡直是場噩夢,像由雲端掉落到地面。」當他踩到地上時,才看到站在門邊的小姐,「這位是?」
裡奧招手讓她走上前來。「這位是傑。傑,這位就是我的好友鮑殷格。」
「很高興見到你,鮑先生。」
「傑?你是位小姐沒錯吧?雖然你的頭髮不太尋常。」他握著「傑」的手說。
傑給了他可愛的一笑。「我是女的,雖然我的頭髮不太尋常。」
「很高興見到你。」他放開手。「或許我們見過了,我覺得很眼熟。」
「是啊,這兩、三天,有幾次你醒來時是我坐在一旁的。」她扶起他邊說。
「你是護士嗎?」
「護士?」她笑著。「最近我的工作蠻多樣的,有當小弟、清潔婦,還有一項不太合宜的提議。不過,是的,你可以把我當成你的護土。」
殷格聽不太懂。可是裡奧向他搖搖頭,暗示他不要繼續問,他這才注意到裡奧和這位姑娘間有股古怪的氣氛,似在逃避著對方,卻無法不去注意對方。
算了,他自己的問題還不夠多嗎?
「告訴我們,你和那位華小姐,是怎麼一回事?」裡奧等他坐到沙發後才問。「還有,那位徐買辦呢?」
徐福,他都差點忘了這個人。
「你怎麼知道徐買辦這個人?」
「知道?」裡奧露出苦笑。「就說,我不幸有機會見到好了。」
「真的?我和他也只有幾面之緣。」
「你和那位小姐分手,不會和這位徐買辦有關吧?是不是他找到了你們,終於把她帶走了?」
「不是。若是那樣,我不會灌醉我自己,我會在這邊討論我該如何救回我的玫瑰。」
「你的玫瑰?」裡奧吹了聲口哨。「你真的喜歡她。」
「是啊,不然我會閒著沒事和她躲一星期嗎?我愛她,我要娶她。」
「那麼……」
「她是個間諜。她一直為這邊的革命黨工作,她只不過是為了要張通行證所以才想要我帶她走,她根本不愛我。」
「……原來如此。」裡奧當然明白他的心情。「你叫她離開的。」
「沒錯,現在她回去了,我也可以擺脫這麼一個有心機的女人。」殷格恨恨地說。
「我想你一定很想回去吧?」裡奧摸著下巴考慮著。「我可以弄幾張票……」
「你們兩個等一下。」那位姑娘「傑」開口說話了。
「我不相信你們就這樣算了。」若潔生氣而且不敢置信的說:「特別是你,鮑先生,虧你還說要娶那位華小姐、你愛她,你根本不是真愛她。」
這件事有這麼多漏洞,而他竟連想都沒細想過,就判了華小姐的罪,這讓若潔為華小姐不平。當然,她不認識那位華小姐。可是在這種年代身為一個革命黨人,逃避那些滿清走狗及為了自己專制權利的保皇派,一定有她特殊的膽識及才智。而這兩男人卻這樣簡單的就將她定罪,他們是輕鬆能回美國去,一了百了,但被他們丟下的華玫瑰呢?
「傑。」裡奧平靜的聲音中有一絲警告。
殷格卻說:「不,讓我聽一聽。為什麼你認為我不是真心的?」
「道理很簡單。要是你真心愛一個人,你會為她而戰,不會輕易放棄。能被放棄的愛情根本就不是愛情。」
「只有一個人的愛不是愛情。」殷格說:「我願意為她與世界為敵,可是我們之間只有我愛她,是這項事實使我不再去打盲目的戰爭。」
「是嗎?是戰爭盲目還是你已經盲目了呢?你沒有注意到嗎?當你說原因時,那原因和事實矛盾的有多可笑?為什麼你還不能發現?」
殷格思索著。「不,我真的不懂你的意思。你告訴我吧!」
「你指控她是為了通行證才和你私奔,意思是她只想逃離這裡?那麼,當你放棄之後,她應該做的是什麼?一個處心積慮的壞女人會回家?不,她會去找下一張通行證。可是她有嗎?沒有,現在她準備嫁給徐福,就像在你出現之前一樣。如果,她一直準備好要嫁給徐福,她何必要你這通行證?她何必要私奔?我看不到一個自私的女人在這故事裡,我只看到一個為情勢所逼的女人。」
殷格痛苦地閉上眼。
「也許徐福就是她的另一張通行證。」裡奧說。
「那她何必私奔?殷格這張比徐福更好用嗎?為了這樣,她讓自己躲在小閣樓上一個多禮拜,只想要一張更好用的通行證?」若潔繼續說;「我真的認為你們誤會她了。」
「可是當我那麼說的時候,她沒有否認過。」殷格睜開眼說。
「你有給她否認的機會嗎?沒有吧!」
殷格心痛的回想著。「你不知道,你沒有在那裡看到她的神情,她那種震驚的模樣,就好像我擊中她的弱處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