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頁 文 / 風聆海
「嗯。」沒有掙扎,腦袋裡還懸著路小冉傷心欲絕的神情。
「你在擔心上頭會因為最近的事,將你從『總裁特助』人選中除名嗎?」殷氏談判要訣的第一高招——旁用惻擊、以退為進。
「怎麼可能?」索思間,他不忘嗤鼻。「那不過是老傢伙們吃飽沒事,整拉小輩玩耍的把戲。」
「你是說……那些消息都是空穴來風?」
「就算是真的也不是大家傳的『接班人』預選,」楊澤回神,視線總算恢復平常焦距:「爺爺身體壯得能跑馬拉松呢!要談繼承,上頭那些老傢伙想搶都還有得熬,更何況我們這代?再等三十年差不多吧!」
「所以,打從一開始你就不急?」解桐裝傻。「那你幹嘛還管你那些堂兄弟搞出來的低級把戲?」她指的是〈鮮週刊〉的連環報導,以及後來路小冉跳出來後顯然是有心人士的刻意渲染。
他沉默,心底有數。
「是為了路小姐吧。」殷寬代他答了,正式切人主題。
繼續沉默不否認。
「你和小冉那天到底怎麼了?」她和殷寬匆匆買了月餅回來,只來得及將二話不說衝出巷口的路小冉平安送回去。
楊澤大致把兩人的對話說了,也虧他記性甚佳,將路小冉那番此好彼好是好非好的繞口令背得一字不缺。
忍笑的兩人都快內傷了,卻還只能強作一本正經。「她說得很有道理啊,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我、我不知道……我好亂……」楊澤恍惚:「太突然了,有些事我得好好想想……」
「你還在顧慮那時和路老先生訂的契約?」殷寬提問:「他已經過世了,見證律師也是你的人,這世界不會再有人無聊到拿這事阻撓你們!」當年路靖平最後會答應在檢察官面前作偽證,說明路小冉外出旅遊事前經過家長同意,除了幾次折衝動搖老人家心防外,也是因為楊澤答應簽下切結,保證從此不再接近路小冉的緣故。
楊澤欲言又止,若非殷寬提點,他壓根早已遺忘那紙協約。
彷彿……雖然早年遲遲不回路小冉訊息的原因的確是它,倒後來卻變成一種制約式的心頭魔障,路小冉是他終生顧得進不得的人,他得遠離她!
然而,路小冉鍥而不捨、殷殷懇懇的祝福禮物改變了一切!
他在不知不覺間惦了路小冉十一年,她早已成為他生命中永恆遺憾的權。
而今,這個必然卻又碰觸不得的存在一下子變得真實立體又唾手可得的時候……他不知所措,跨不出去卻又不捨放開!
「我不知道……我好亂……」兀自呢喃,他沒留意自己此刻滿口都是路小冉的名字。「她出現的太突然,我沒有心理準備……大奇怪了……」反覆著,楊澤陷人曙光欲開但卻欠缺臨門一腳的難關。
「你該不會懷疑她是故意和朱柏薇串通好來設計你的吧?」殷寬決定幫他一把。
「不,朱柏薇很恨我,她還是有她的職業操守,再說小冉不是這種人,她不可能做出這種事!」
「還是你認為小冉是有心為了讓你忘不了她所以寫了十一年的信?」換解桐使力,強打女性心理牌。
「不,小冉沒那麼有心機,她靠直覺思考,連想明天的事都難!」
「或者,你也覺得她似乎對人際之間少了一份關心,孤僻的性格難以和你一起在那與生俱來逃也逃不開的家世背景中生存。」
「不,小冉的冷淡只是從小被約束太緊,沒什麼機會跟人接觸的關係。你看她最近跟你們相處不是挺好,在螢幕前侃侃而談的颱風還吸引了一群支持者為她主動聲援呢!」三度否定,堅決地。
「難道……」、「莫非……」、「再不然……」夫妻倆一連間了七八個問題都得到相同答案,最後一次甚至連題目都還沒出口就聽見楊澤高聲吶喊著:「不!」
殷寬失笑,攤手:「兄弟……那你還猶豫什麼引」一記毫不留情的重拳襲來,正中楊澤心口!很久前他聽楊澤轉述大上皇那段,就很想改天也玩玩這招。
晤……楊澤倏然吃痛,耳邊卻聽明白解桐有意無意的提點:「唉,阿澤,我也覺得和小冉重逢後的阿澤變得比較好幄,以前的你槽透了!」
嘿?!他又傻了,不過這回加上一抹呆笑。
他終於明白小冉和他之間是怎麼回事了……呵……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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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夜,屋外是真的冷了。路小冉一襲長衫卻仍止不住哆嗦,猶豫幾秒,放棄也似地向愛車走去。
反正待會兒活動活動就會熱和,她知道自己倘若真走回寓所就會像前幾天一樣下不來了!都怪楊澤,自從中秋節那晚,她作什麼事情都無力沒勁!
匡嘟——刷——
匡嘟——刷刷——
飛快穿過幾條人多的街道,路小冉拐若暗巷騎到住家附近一處眷村社區。
這是之前和楊澤夜遊時偶然發現的,他們都愛極老房子的樸實敦雅,尤其家家院落裡間總是種著不同花樹,級級重過,月桂啦、緬桅啦、含笑啦、樹蘭啦、香椿啦、鳥心石啦……
她總是壓低頻率悄聲教他辨別其中芬芳,而天再不厭其煩地惡戲考他。
對啦,都是楊澤讓她變野的!
以前自己一個人騎車運氣的時候,頂多在小公園附近繞繞就算了,畢竟那時只是為了想在與朱柏值過於緊密的白日相處外,私竊一些只用於自己的小小空間;但後來與楊澤重逢後,膽於就漸漸大了,他們開始近攻遠掠到處玩耍,甚至觀察起路上夜行歸人,譬如他們就發現幾個固定在午夜時分蹲在家門下咕嘰手機的男女老少,還有對情侶每天都在巷口一家夜間豆漿店親睨消夜,甚至連哪家看門狗比較神經警醒、哪輛轎車每日都深夜駛來並排停車……
害得她現在雖然又變回一個人,每晚還是忍不住大街小巷亂晃,簡直就是跟自己的身家性命過不去,硬是要向現代社會日趨惡化的治安品質挑戰。
哇咧——正嘔著,路小冉發現她竟順著河堤騎到楊澤他家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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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忙掉頭走人,忿忿踩著滑坡上行的時候,今晚教她詛咒著幾乎有一百遍的楊澤竟跟著輕鬆騎來。
「小冉!」先是隔著一段路徐徐跟著,然後楊澤仗著男人體力輕易橫越。「前兩天你怎麼沒出來,學校工作太累了嗎?」
哼哼,裝健忘嗎?她可清楚記著他們才剛吵完架,而且楊澤還惡劣地讓她不小心罵出髒話!媽的,碰上楊澤另一半就經常跑出來,也或者……其實「她」一直都在,只楊澤無論哪種路小冉都願意好好待她。
路小冉彆扭著,心底忽冷忽熱反反覆覆地只恨自己不能把自己拎起來抖抖看清,用力踩踏,她只能用力踩踏。
可——
「小冉……」他竟語帶無辜,高分貝喊話:「你怎麼都不理我?」還一路「阿澤好可憐」、「小冉不理我」嗚嗚哇哇著幽怨不平……
卿——
她急煞,怒沖沖轉頭便對他大吼:「是誰說以後都不要見面的?!」
啊……阿澤今天不太一樣,看起來就彷彿是那十一年前會逗她鬧她跟她開玩笑的地攤大哥哥回來了,路小冉忽而發傻,怔然。
「幄,原來你這麼介意那句話啊,那好吧,我收回,」眨眼,壞壞看她。「以後我們還是可以見面,和以前一樣。」
這、這算什麼?!他老兄在商場說風是風要雨是而得意慣了嗎?存心欺騙的話講出來讓人輕信了就這麼馬虎回收,那怎麼不見他把噴出來的口水也嚥回去?!
「我、不、希、罕!」分不清甜或苦的心憎,她口是心非昔狠瑞腳踏車板再度馳去。
騎呀騎、騎呀騎……啊啊啊,阿澤真的回來了,她的一半狂喜……
騎呀騎、騎呀騎……媽的這王八蛋澤球害俺等了這麼久!和以前一樣是什麼意思用??再龜毛去死好了!嗚嗚嗚,另一半怒極狂悲
騎呀騎,騎啊騎。
漫漫長堤,楊澤始終不離不棄跟著,一個人就在她身後演說起來。「小冉吶,我想通了,我們之間這麼多年都斷不了的關係,其實不是因為你太好,也不是因為我多好,而是當楊澤碰上路小冉、路小冉碰上楊澤的時候,我們總是不知不覺就想做好,會想要盡量讓對方快樂,會自然而然就讓對方能看見自己最大、最來不及遮掩,也根本毋須遮掩的那一面……」
頓了頓,他想到自已這鉤心鬥角烏煙瘴氣的身家背景,想著小冉那無所矚是非對格的親俯壓抑。
「小冉,只有在你眼中,我看得見自己,那個早就被周圍甚至自己否定掉,糟糕透頂的自己,可是那個自己總是被你好珍貴的擺在心中最重要位置,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