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梅心白
她打開手提包,拿出他家大門的鑰匙,憤力往他臉上砸去。
「喂!子黎,你不要這樣!我們還是可以做朋友——子黎!」
他提分手,最後沒雅量的人反倒變成了她?
「子黎!」
她把王恰威的喚聲砰地關在屋裡,頭也不回地衝下樓去。
外頭正下著雨,她快步跑出巷子,轉回頭看了一眼空蕩蕩的巷道,他沒有追出來——
一顆遭到背叛的心沉甸甸地壓著胃,她恍熄地想著,短短幾分鐘,卻將她的感情世界從天堂推進地獄裡,無情的烈火燒得她遍體鱗傷。
.是不是有人這麼講過她,說她是活在二十世紀裡最單純的白癡?她總以為只要真誠地對待對方,對方也會同等地回饋。她太傻了!只會相信人,從不懂得懷疑別人!
邁著麻木的雙腿,她無意識地踏過人行道上的水漬,沒有目的地地朝前方一直走下去。
雨還是在下,她把傘留在王。冶威那裡了,水珠從貼在額上的劉海滾進她眼眶裡,熱辣辣地刺痛了眼睛,她卻哭不出來,好像——連心都麻痺了——
對某些事情她真的是反應遲鈍,現在回想起來,才發現種種不尋常的跡象早就對她發出嚴重的警訊了,而她卻執著地相信人性,她覺得自己的天真好蠢——
明天上班時該用什麼態度面對李雅斐呢?研究室裡的人應該早就知道了吧?
這年頭蠢人並不多。
都會的雨夜,行人匆匆,她獨自在雨中漫遊,惹來不少路人側目。口袋裡的手機又響了起來,之前她一直讓它響著,怕是王,冶威打來的——
「小姐,你的手機在響。」有人好心提醒她。
「謝謝。」她歎口氣,按下了手機,無力地應了一聲,「喂——」
「你終於接電話了!」
是霍翊。
乍聽到熟悉的聲音,她一時不知道要講些什麼。霍翊的聲音讓她覺得好安心,知道自己不是孤獨的一個人。
「你人在哪裡?」霍翊嗓音低沉。
她抬頭看了四周,講出位置。
「你不要動,就在那裡等,我馬上到。」
霍翊掛斷手機,曾於黎就靠在人行道邊的鐵欄杆上,雨點不知從何時變成了雨絲,密密麻麻像網似的灑在頭頂上。
她透過一盞路燈射出的光圈看雨絲,股股俄俄的光暈形成一張銀色霧罩,隨著三三兩兩呼嘯而過的車燈,變化各種深淺明暗的光舞一一這景象應該是美麗的,可是她卻心情沉重地盯著它出神——
十分鐘不到,一輛白色雅歌疾駛而過,在她前方發出尖銳刺耳的剎車聲,接著倒車回到她身邊。
霍翊打開車門,快步走向她,在她頭頂撐起傘。兩人的距離很近,她得抬頭才能看到他的臉。
「你還好吧?」他開口說話,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
「幗」
「你走多久了?」
他看著渾身濕透的她,她的上衣及牛仔褲全粘在身上。
她搖搖頭,「我忘了看表。你怎麼會出來找我?」
霍翊嘴角抿了一下,「我接到王一尾的電話,他問你回家了沒有。」
王怕威也會良心不安嗎?曾子黎在心底否定這個念頭。
「你找我很久了?」
霍翊聳聳肩,「一個多小時吧!我放下電話就開著你的車在路上繞——發生什麼事?」
他問得輕描淡寫,她知道如果她不回答,他也不會追問的。
「一場肥皂劇,我剛好看到他和我研究室的一個女人在床L。」她講得平靜,美麗的唇角卻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起來。
她等著他罵她笨,等著他罵她不會識人,可是沒料到霍翊卻從容地對她一笑。
.「要不要——我的肩膀借你?」
他稍稍張開臂彎。
她咬住下唇,看到平常高傲冷漠的眼眸,此刻充滿了關懷與溫暖。
停頓了幾秒,她倏地衝上前去,猛抱住他結實的腰身。
一接觸他溫暖的胸膛,她鼻頭一酸,遏抑了幾個小時的淚水在瞬間潰堤了。
她哭得稀里嘩啦,硬咽不止肥淚水和鼻涕一古腦全揉在他的襯衫上,更不用說她原本就像從游泳池撈上來的一身濕。霍翊沒說什麼,只是伸手摟著她,將她攬在胸前。
他的體溫透過布料,熨燙她冰冷的臉頰,有力的心跳在她耳畔穩定地鼓動,有效地撫慰了她不安的心靈,她的鼻尖嗅到一股洗完澡的香皂氣息混著男人的陽剛味——
她有一種被呵護的感覺。
「你的眼淚怎麼這麼多啊?」他喉中傳出一聲低笑。
「要你管!」她離開他的肩膀,吸吸鼻子,大哭一場後,心清愉快多了。
霍翊低頭看她。
「為那種男人哭成這樣——」他疑惑地整起眉頭,「莫非你的第一次是給他?」
曾子黎的反應是朝他胸口重重一捶。
「無聊!」她怒瞪他,卻惹得霍詡大笑。
「如果不是你幹嗎哭成這樣?那種男人到底好在哪裡?是我,早甩了他廣
曾子黎沉默了,不管王恰威好不好,被甩的人是她,他為了別的女人把她給甩了。
霍翊伸手拿過她的手提包,「回家吧!你濕透了——你有帶手帕吧廣
她還來不及阻止,霍翊就順手打開了手提包。她尷尬地站著,知道他看到了那套難堪的性感內衣。
霍翊沒說什麼,合上手提包,逕自走向駕駛座。
.他們一路沉默地到家。
曾子黎走進她的浴室裡。這個家裡共有三間浴室,樓下兩間,樓上一間,她和霍翊各自分開使用,霍翊用他樓上房間裡的那間。
她將水龍頭開到最大,強大的水柱霎時從頂上噴灑下來。
她仰頭承接熱水溫柔的包圍,不知怎麼搞的,受傷害的淚又順著水珠無聲地滑落了下來。
她一直以為他們是兩情相悅的,也動了要和他廝守一生的念頭,誰知道會在這麼難堪的意外下結束這段戀情。
她靜靜站著,希望流過她身上的水,能順道帶走她的傷痕——.
她洗到一半,霍翊的聲音透過水聲傳進來,他人就在淋浴門外。
她收起情緒,抗議道:「喂!我跟你講了那麼多次,我洗澡的時候不要走進我房間!」
「有什麼關係?你隔著淋浴門,我什麼都看不到!」
曾子黎歎口氣,知道講也沒用,他這毛病改也改不掉。
「我要出來了,你走開。」
霍翊應了一聲,等她換上乾爽的衣服踏出房間時,發現他就倚在門邊,雙臂抱胸地等她。
「你明天會去上班?」
曾子黎臉上閃過一陣猶豫,她不知道還有沒有勇氣去面對明天。
霍翊精明的眼眸捕捉到她遲疑的眼神。
「治療創傷的最好方法,就是趕緊再去抓一個男人來遞補。」
曾子黎白他一眼,知道他在開玩笑。
「你以為那麼容易啊?男人隨便抓就有?又不是在抓魚。」
「你眼前不就有一個——」
曾子黎倏地抬頭瞪他一眼。
「別開玩笑了!」她輕斥,看到他眸中帶著戲渡的笑意,更加肯定他在捉弄她。「可惡!你就沒有一點點同情心嗎?在這個時候還開——」
「我講的話永遠有效。」霍翊打斷她的話。
「什麼——」她摸不著頭緒。
「我的肩膀隨時可以借你。」
她黑白分明的靈黠大眼明顯露出困惑。
「你」
說著,霍翊突然扳過她的肩膀,在她錯愕下,嘴唇快速掠過她的唇,隨即退開。
她連退縮的時間都沒有。
「翊?!」她反射性地用手摀住嘴唇,瞪著他。
他笑道:「這個就當做是我今天的酬勞。」
事發突然,她還在懷疑方纔那一刻的真實性,霍翊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樓梯口。
她卻一直僵站在房門口,沒有移動腳步。
霍翊的舉動把今天的混亂又往上推了一層。
他到底是什麼意思?這是他安慰人的方式嗎?他是不是應該親她的額頭?
她懷著混亂不清的情緒上床,奇怪的是,她明明在為王恰威的事傷神心碎,為何兩相比較,她反而更加在意霍翊的舉動?
霍翊一定是在尋她開心,或許是想用這種方法讓她忘掉不愉快,他對她是關心的,畢竟他們兩人是相依為命的姐弟呀,只是他表達的方式有點奇怪,在腰緣隴隴中她想著——
他親錯地方了。
晨庵溫暖地從白色樓花紗簾映人,大方地灑瀉在臥室的半邊地板上。
她翻了個身,痛苦地摀住耳朵,她早晚一定要把庭院那幾株大葉欖仁樹結砍掉,老是有一群麻雀在枝丫上嘰嘰喳喳,吵死人了!
曾子黎歎口氣,拿枕頭蒙住臉,夏天的早晨總讓人賴不了床,真討厭!
討厭的鳥叫,討厭的陽光,討厭的一天!
今天為什麼不刮颱風呢?最好把研究室整個吹垮,讓她一個月不用上班。
可是外頭陽光燦爛,天空連一絲浮雲都看不到。她呻吟一聲,全世界大概只有她還賴在床上做刮颱風的白日夢吧?
第三章
拖了許久,她終於不情不願爬起來盥洗。
走出房門,看到霍翊坐在餐桌旁邊看報邊吃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