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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文 / 決明

    寶春回他一個笑容,但十九完全不領情地視若無睹。

    「你妹妹是不是叫二十?」寶春故意無視十九臉上的漠然,打趣地問著,「通常用數字來命名就代表那個家族子孫的數目,你是家裡排行十九的嗎?」

    回答她的是呼嘯而過的冷風。

    要他開口還真不簡單。寶春搖搖頭。

    十九算得上是相當好看的男孩,可惜那冰冷的模樣總教人退避三舍,他的俊是一種寒,相較於他的主子神醫,十九隻能稱二,因為神醫的外貌原先就勝過十九數分,再加上他笑的次數絕對是十九的數倍之多,給人一種樂於親近的和善感。

    「你們家主子呢?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詢問他是不是方便為舍妹看診。」

    要不要救人只要一句話。不救,她們也好早日和阿爹重逢。

    「主子昨晚犯病,人正在休養。過數天,他便會給你們答案。」

    「犯病?!神醫也會犯病?」寶春吃驚的神情全寫在臉上,她一直以為神醫是百毒不侵的。

    「神醫也是人,何況主子從不自詡為神醫。姑娘日後見到他,別再用神醫這兩個字,主子會不高興。」

    「那我該如何稱呼他?」

    「主人複姓『皇甫』。」

    寶春默默念了這個姓氏三次,腦海中浮現那日見到的臉孔。

    如春風般的嗓音教人軟酥到骨子裡,那頭閃耀銀光的細發,摸起來會不會像上好的綢緞?還有那上揚著好看弧形的唇線……原來他叫皇甫呀!

    「全名呢?」寶春想知道關於他的所有,纏問著十九。

    「不知道。」十九的口氣聽起來是不屑回答她,但是他當真不清楚皇甫的全名,平日都是尊稱他一聲爺。

    「他看起來和藹可親,笑起來好善良,為什麼你這麼冷酷?」寶春看不慣十九那張死人臉。

    和藹可親?!善良?!用這六個字形容他的主子,真是太污辱這六個字了!

    十九沒有將情緒表達在臉上,只淡淡道:「姑娘不夠認識主子。」而對於寶春說他冷酷,他則是聽若未聞。

    「你也別姑娘、姑娘的叫,我叫寶春。」寶春瞧見十九手上捧著一碗黑漆漆的湯汁,好奇地問:「你家主子犯得是什麼病?要不要緊?他看起來很健康呀!」

    「寶春姑娘挺厲害的,光用看就能看出一個人健不健康,神醫之名真該由你來擔。」十九一句話似褒似貶,只可惜直線條的寶春聽不出言辭間的涵義,但卻隱約聽出他不友善。

    「十九,你好像不是很喜歡我?」

    「寶春姑娘多心了。我還趕著為主子送藥,恕不奉陪。」他冷漠的回話,讓寶春內心小小受創。

    她雖然長得不美,但對人皆是誠心誠意,在群眾中也是挺討喜的呀,為什麼十九會對她一副不屑的樣子?寶春看著十九離去的背影,感歎一聲。

    「難道我離開故鄉後,變得不討人喜歡了?」寶春喃喃自問,還不忘掐掐臉頰。

    「十九就是這種少言個性,絕對不是針對你,小姑娘。」花叢中突然探出一個慈祥的老婦人開口安慰她。

    寶春著實被嚇了一大跳,她沒料到這府裡還有其他人在。

    「婆婆,您是?」

    「我?我是這兒的廚娘。我不是有意偷聽你們講話,而是——」老婦站起身子,連帶讓寶舂看到她手上環抱的一簍野草,「我在除草。」

    「這些?」寶春走近點細瞧,「婆婆,這些草您把它拔掉?」

    「雜草不除,會妨礙藥草的生長。」老婦指著四周的花草叢,「這些都是主人最鍾愛的草藥。」

    寶春不禁心生感慨,「可您手上的那些草卻是我們十幾天的糧食。我們村裡旱災好嚴重,所有綠色的植物都枯死了,真的餓極時,連枯黃的乾草咱們也吃……婆婆,您這些草如果要丟掉,可不可以給我?我可以拿來熬野菜粥。」

    她幽幽的眼中泛出淺淺笑意,「我煮的野菜粥很好吃喔。」

    「你會下廚?」

    「嗯,家常菜難不倒我,不過山珍海味可能就有待加強。」

    「你是新來的奴僕?」老婦盯著寶春一身滿是補丁的衣物,猜測著。

    「不是,我只是帶妹妹來向神……皇甫先生求醫。」

    「喔?」老婦拖長語音,她可從不曾見過哪個求醫的人能在府中待上一刻。「主子幫你妹妹看診完了嗎?」

    寶春搖搖頭,上前扶住老婦的臂膀,替她減輕些負擔。

    「皇甫先生好像生病了,可能要等個幾天吧。」

    「那你就在這兒多待幾天,順便跟我這老太婆做個伴,有空就熬個野菜粥讓我嘗嘗。」老婦頭一眼就對寶春這丫頭挺喜愛,拍拍她的手背道。

    「嗯。這麼多的野菜,可以煮好大一鍋呢!可皇甫先生家的人口好少,十九大概也不會願意吃我煮的食物……」她回想著十九冷淡的態度。

    「十九這孩子不挑嘴的,而且方纔他願意和你說話超過五句,就表示他挺喜歡你的。」十九這孩子冷漠有餘,但壞心不足,他心思轉個幾圈她會不知道嗎?

    「真的?」寶春心中又燃起一線希望。

    「他對他不喜歡的人可是連一句都不會說呢!」

    「那……皇甫先生呢?他是個怎麼樣的人?」寶春最感興趣的還是皇甫。

    「主子呀……」老婦沉吟半晌,挑了最宛轉的字眼,「你和他相處久了就知道。」她不希望這小丫頭被主子善良可親的外貌給蒙騙了,「人不能光看那張皮相,尤其是咱們家的主子。」

    寶春納悶地思量著婆婆的話。聽起來皇甫是個和外表完全不一樣的人?

    「你是說,他溫柔的笑容是假的?」

    「不,笑容是真的。」只是笑容下包含的意義就不得而知了。

    「我就說嘛,這麼和善的笑容怎麼可能假得了?」

    「你認為主子是好人?」老婦探問道。

    寶春點頭如搗蒜,她向來很相信自已的直覺。

    老婦投給她一個同情的目光,口氣有些無奈也有些憐惜,「孩子,你好自為之吧。」

    第三章

    經過五天,寶春才得知皇甫終於下了床。

    若夏每天都吵著要她趕快請神醫治病,所以在知道他身處書房,寶春便硬著頭皮,再度上門拜訪。

    「進來。」敲門聲甫完,內室便傳來皇甫低沉輕快的聲音。

    寶春深吸一口氣,不顧雙頰的滾燙,推開門扉。

    皇甫端坐在桌前,慵懶的視線自書本移向寶春。他的臉色略顯蒼白,但精神看來十分好,十九則如往常一般靜默地站於他右後方。

    「坐,別客氣。」皇甫輕揚著手,指示她坐下。

    寶春聽話地順著他的手勢,坐在離她最近的椅上,臉上有絲不安與無措。

    「皇甫先生,你身子好點了嗎?」她小心探問。

    「謝謝關心。」皇甫毫無保留地回她一個微笑,燦爛得幾乎要令陽光失色。

    「如果你方便的話,可否為舍妹看病?」寶春直道來意。

    皇甫放下手上的醫書,撥撥頰邊散落的頑皮銀絲。

    「我有說要救她嗎?」他笑著回問寶春,口氣輕鬆自在。

    「可是……」寶春急忙想開口,卻被皇甫打斷。

    「我也沒說不救她。」他輕笑一聲,寶春不由得再次失神。

    「那……」

    「不過我病體初癒,不適合太過勞累,姑娘一定不忍心看我一邊為令妹治病,一邊嘔血吧?」皇甫露出一副病弱模樣,右手還不忘捂在心房上,令寶春幾乎快要為自己無理的請求感到內疚。

    「是……」

    「所以,救不救的問題,咱們先暫時緩一緩。令妹應該還撐得下去吧?」皇甫十分滿意寶春的表情,再度投下一個致命的笑靨。

    「這……」他的笑容擊中寶春心房,讓她融化成一江春水。

    「如果撐不下去更好,我連救都不用救。」皇甫摸摸下巴,忍住想大笑的衝動。

    「咦?」寶春看著他,分不出他這句是玩笑話或是認真的。

    「如果姑娘不嫌麻煩的話,可否為在下到廚房取來藥汁?否則我可能會再度發病。對了,廚房在拐彎處直直往前走。」皇甫再度摀住心房,眉頭稍稍皺起,還不忘提供路線圖。

    「好……」寶春傻愣愣地應允。

    短短的對答中,寶春只說了七個字就被打發掉。

    皇甫靠在椅背上,忍不住狂笑起來。好有趣的丫頭!

    「爺,您如果不願救她們,直接將她們趕出去不就行了?」始終靜立在一旁的十九疑惑著皇甫的舉動。主子對於不願接的工作,向來拒絕得又快又絕情,這次破例留下兩姊妹實在相當反常。

    「最近太無聊,為自己找點樂子。她那妹子一時半刻還斷不了氣。」皇甫懶懶地回答,與方才文質彬彬的模樣相差十萬八千里。

    他看到柳若夏第一眼便知道,她是天生心悸的毛病,只要下幾帖藥、靜心休養,活個三、四十年也不成問題;至於她那慘白的臉色,則是長期營養不良所造成。這等小毛病竟然被那丫頭當成絕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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