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夏伶
直覺告訴她,那是吳桂!
而她正好是個完全信賴直覺的人。
──追!
鳳衣才邁開步子,一頓,先放下油桶再跑。
就這麼點停頂,等她追上去,已不見吳桂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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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桂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床上,正處在某間簡陋的房裡。
他起身下床,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試了試門窗。
門竟然沒上閂!
吳桂伸手推門,門一開,卻是一個手拿虎頭錘的彪形大漢,坐在凳子,還比吳桂高出一個頭。
「你要吃一錘子,還是回房去?」大漢吼道。
吳桂以行動代替回答,他關上了房門。
愁眉不展地在床邊坐下,吳桂開始回想今晚發生的事──
雖然自己只在三年前見過無雙小姐一次,但有些人就是擁有令人永難忘懷的特質,南霸天如是,其女亦如是。
他敢肯定那雙美麗黑眸的主人正是無雙小姐。
她想破壞婚禮,不論原因為何,吳桂都舉雙手贊成,他現在擔心的是鳳衣。
鳳衣不會坐視婚禮進行──不,多半連看他為其它女人身著紅袍都不願意,勢必會下手搶他,以鳳衣的思維方式,吳桂自認這是相當精準的推測。
出手時機就在今晚,婚筵前的最後一夜。
鳳衣不知他已被劫走,萬一真去迎賓山莊搶他……不是他有意長他人志氣,以她與曾英雄的交手情況看來,被護衛擒下的機會實在太高了,而他此時偏偏不在,要是連他的失蹤也被栽到她頭上……
吳桂愈想愈是心神不寧,得想法子脫逃才行!
硬來?吳桂對自己有多少斤兩,這是心裡有數的。
硬的不行,就來軟的!
他臉上掛起招牌微笑──溫文爾雅、風度翩翩的微笑。
未語先笑,向來是他傳達善意的不二法門。
等對方感受到自己的善意,再動之以情、說之以理,就是人家不為情理所動,自己也可以搬出萬貫家財的家世背景,直接收買對方。
想定,吳桂打開房門。
「我警告過你了!」大漢虎頭錘一揮,虎虎生風。
吳桂趕緊關門,巨錘砸在門框上,整扇門都搖了起來。
「下次再敢出來,我就把你砸成肉醬!」又是一聲怒吼。
吳桂連忙縮到離房門最遠的床上。
他煩惱地抱頭苦思,如何才能讓別人知道自己在這個鬼地方?
以武力強行突破,那是不可能的事;可是對方連他那充滿善意的微笑都不懂得欣賞,要他怎麼化敵為友,如何絕處逢生?
就是不想讓鳳衣浮上檯面成為眾矢之的,他才會悄悄進城,滿心想自己解決退婚之事……雖然想的跟實際上相差頗多,可要是鳳衣遭擒,那他的苦心不就付諸流水了?
吳桂苦悶地閉上眼,溢出一聲歎息。
「如果……如果我當時能說服鳳衣,不去動無雙小姐,光我們兩個離開,那就不會節外生枝了。」吳桂生平第一次生出後悔的念頭。
他倏然醒覺。
是了,他是喜歡她的,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如果喜歡上一個人一定要有理由,那他的理由或許是,鳳衣對自己做盡了別人不敢對他做的事,更讓他做了他從不敢讓自己做的事。
「要是早點明白……」吳桂苦笑著耙起自己的頭髮。「鳳衣好像又說對了,我真的是想太多了……」
那就別想了吧!只做自己做得到的。
他仰起脖子,深吸口氣,一張嘴──
「救命啊!我是吳桂,我被惡徒關起來了!」
吳桂這輩子從來沒有發出過這麼大的音量,這聲嘶喊,讓門外看守的大漢跳下椅凳,急沖沖地踢開房門,並以從外表上看不出的敏捷身手,在下個瞬間一拳打昏他。
「呼呼,真是大意不得的小子!」大漢擦了擦額上的冷汗。「天剛大亮,要是讓你鬧開,可是一樁麻煩。」
關門離去前,大漢回頭朝床上昏迷的吳桂得意地笑道:
「你再怎麼叫,都不會有人來救你的,因為這整間客棧早被我們包下來了。」
第十章
就在吳桂大聲求救的同時,在街上走了一整夜,希望找到蛛絲馬跡的鳳衣也正經過他被囚禁的客棧之外。
可惜吳桂被囚禁的廂房在客棧內離街上最遠的一角,他又中氣不足,喊得聲音雖尖,卻傳不出去,被街上晨間彼此招呼的雜音一蓋,誰也沒有聽到這聲急切的叫喊。
鳳衣經過也只是抬頭看看招牌──悅來客棧,便繼續走了下去。
鳳衣沒聽到吳桂的求救,他的愛馬卻聽到了。
彷彿察覺到主人的危機,這匹忠心耿耿的神駒趁眾人救火之際衝出馬廄,循著主人的氣味一路追趕,並在途中以其靈敏的聽覺捉住主子求救的訊息,直衝向悅來客棧。
而鳳衣則是憂心忡忡地到處亂晃,找不到線索的不安使她焦躁不已。
遠遠聽到城南傳來了陣陣騷動,說是常樂公子不見了。
鳳衣心裡焦急,他身在何處,自己一點頭緒也沒有。
「嗚哇,瘋馬亂竄!誰去阻止牠啊!」
一名小販眼見自己擺的地攤被一匹無主野馬快步踩過,還差點踩到他腳上,張嘴就是一陣大嚷。
鳳衣聞聲望去,也是大吃一驚。
雖然天底下的馬在她眼裡都是一個模樣,可是自從被某匹馬眼看人低的牲畜摔過、踢過、頂過之後,鳳衣自信不會認錯牠!
靈馬畢竟是靈馬,一眼瞥到鳳衣,立刻在她身邊停下,並張口咬住她肩頭的衣服,拽了一拽隨即放開,再轉頭一點自己背上。
鳳衣訝道:「你要我上馬?」
至此,她不得不承認這的確是匹神駒,因為馬兒居然看著她點了點頭!
鳳衣二話不說,翻身上馬。
馬兒長鳴一聲,撒蹄狂奔。
在路人的驚慌走避中,一人一馬衝進悅來客棧!
掌櫃幾時見過這般狂態,有心想攔也不敢靠近,只能躲在櫃檯後窮嚷:
「客倌、客倌!小店謝絕牲口進入,請客倌將坐騎停在店外。」
夥計也從旁補充:「本店已被人包下,請姑娘改天再來。」
馬匹身軀龐大,進不了通往後廂房的狹長走廊,朝走廊不斷嘶叫。
鳳衣翻身下馬,一把揪住掌櫃前襟二,苦無用武之地的破刀終於揚眉吐氣,風風光光地抵住掌櫃瑟瑟發抖的脖頸。
「說!吳桂被關在哪裡?」
「嗚,小人不知什麼吳桂。」掌櫃哪管架住自己的是好刀爛刀,滿心只想快快送走這位煞星。「小的只是個生意人,不知江湖中事。」
「我這匹馬暫且寄在這兒,你們誰敢動牠,小心我刀下不留情!」鳳衣大刀一收,逕往後院行去。
包下客棧的是無雙小姐隱瞞身份雇來的人,霸王府能人雖多,誰也不可能助她破壞婚筵,無雙又不欲人知其真面目,無法求助於正道之士,只好僱用只問錢財不問源由的殺手組織,幫忙看守吳桂數日。
看守者雖是三流殺手,可仍然是一名殺手,武功比之於鳳衣的三腳貓把式自是強上許多,若要硬拚恐怕鳳衣也佔不了上風。
但鳳衣的強運終究非常人所及。
她才踏入後院,守門的大漢便聞聲回頭。
目光相對,彼此都是一怔。
大漢立即撇過頭,滿臉心虛。
鳳衣打量他,愈看愈眼熟。
「啊!你是黑狗嘛!」恍然大悟之後,則是滔天狂怒。
鳳衣快步衝上,直到大漢跟前。
「死黑狗!當年偷了你娘的錢,卻栽贓到我頭上,害我被罰跪算盤一個晚上,還被禁足整整一個月!你倒好啊,拿了偷來的五十兩銀子,裝蒜裝了一個月就離家出走了!」
「妳說什麼?我不認識什麼黑狗。」大漢裝模作樣地聳肩,還想裝傻。
「我叫什麼名字?」
「鳳衣!」
物以類聚的道理,挪在這兩人身上也適用,都是單純得近乎愚蠢。
「那你還敢說自己不是黑狗?哼!」
「嘿嘿,我當年想出來闖天下,可是身上沒錢,連城門口都出不了呀!只好向我娘借一點盤纏了。」說溜了嘴,黑徇不好意思地傻笑。
「可是這筆帳你卻賴到我頭上!」想起數年前無辜受害的自己,鳳衣氣不打一處來,揚聲大吼:「你知不知道因為那件事,我被說得多難聽?街坊都說我手腳不乾淨,弄得沒人敢來提親,我都十九了還嫁不出去!好不容易說了門親事,對像卻是隔壁的鼻涕鬼阿康!」
鳳衣積怨多年,一見罪魁禍首,頓時怒氣勃發。由於氣得厲害,吼聲比平時更要激昂宏亮。
聲音之大,氣勢之盛,連昏迷中的吳桂也被她一吼而醒。
「鳳……鳳衣?」
吳桂起身開門,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那名兇惡逼人的大漢,竟在鳳衣的怒聲吼罵之下,縮著肩垂著頭,一副惶愧到無地自容的神情。
「吳桂!」一看到自己尋覓整夜的人,鳳衣頓時拋開舊怨,喜上眉梢地跑到吳桂身邊,拉著他就是一番探看:「你沒有被怎樣吧?讓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