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涵宣
"公主?哈,我倒沒瞧過哪個公主像你這般狼狽,我看……是乞丐公主還差不多!臭丫頭,你別在那兒做白日夢,我們這些做下人的這輩子只求有吃有穿就不錯了,了不起再找個好人家嫁去,至於公主……夢裡想去吧!"
"我──"
聽著她苛刻的言詞,雁苓俏臉轉白,正想厲聲反駁之際,突然想起自己現在的處境,嘴張了張終究沒發出聲音。
不行,忍耐、忍耐,如果她不想這麼早回宮去、如果她還想繼續走走看看,這口氣一定得吞下。
就當作瘋狗亂吠吧。
瞧她一臉若有所思,老嬤嬤又吼了起來。
"還愣在這兒做什麼?幹活去!"
※※※
練武之人素來淺眠,是以,在她捧著水盆搖搖晃晃踏進房裡時,白凌飛已然清醒。
他警覺的伸手握住床邊的長劍,以防不時之需,待聞到女子身上特有的馨香,才放鬆下來。
是她!
他不動聲色的側躺著,微瞇著眼注視雁苓的動作。
"哎呀!"
雁苓齜牙咧嘴的猛抽氣,發出今早不知已是第幾次的哀聲。
天色還灰濛濛的,她捧著沉重的水盆一路跌跌撞撞往白凌飛住的"悠心樓"來,不但撞痛了身子,還灑掉了大半盆水,而剛剛這一撞讓所剩不多的溫水剩下更少了,她忍著痛端穩,不敢叫出聲來。
貴為金枝玉葉,甭說是水盆,連茶壺她都沒端過,當丫頭這幾日真難為她如此刻苦耐勞。不過,她也總算知道每天早上自己梳洗用的水盆有多沉重,真不知宮裡那些丫頭是怎麼端著它們還能優雅的健步如飛?
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房間多了個小水窪,白凌飛在心裡低咒一聲。
該死,那條顏色鮮艷的長毛地毯可是他上回帶商隊出京遠從北地帶回的,被她這麼一搞全完蛋了。
笨蛋!
低罵了聲,他費盡全身力氣才勉強自己靜下心來。
這就是他向來禁止別人進入他的房間的原因。房裡有許多他藉著工作四處收集來的藝品珍玩,雖不至於價值連城,但是每一樣都是極有意思的小玩意,教這丫頭不經心的東撞一下、西碰一下,沒兩天就鐵定全報銷。如果她夠聰明,就該乖乖待在原地別動,否則,別怪他發火。
雖然盆中的溫水所剩無幾,但是,沉甸甸的銅盆仍有相當的重量,雁苓苦著臉捧著,細瘦的胳膊忍不住打顫。
離天亮還有好一段時間,看樣子白大哥不可能這麼早醒來。真搞不懂管事嬤嬤幹什麼要她們這麼早起,害她不但睡眠不足,還得在這兒罰站,要不是管事嬤嬤三申五令要她們端著水盆好好候著,她真想坐下來休息一下。
以前在宮裡她老是羨慕丫頭們可以隨心所欲的談笑遊玩,而自己為了端正女孩的榜樣,只能鎖在房中彈琴唱曲;這幾天下來,她才發現丫頭的生活一點都不好過,工作量既多,無時無刻還有一雙管家銳利的眼睛在你身後監視,一個不慎就會挨罵,想到之前自己老是被訓的情景,雁苓還心有餘悸。
在胡思亂想中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天際終於微微泛白,而雁苓兩隻手早已僵硬,原本雙手捧高的姿勢變成彎著腰、兩手無力的下垂,雁苓緊咬著牙仍止不住雙手的顫抖。
天哪,他還要睡多久呀?她的手部快廢了。
長時間的負重讓她瘦弱的身子受不了,雁苓偷覦一眼紗帳後隱約的人影,忍不住小聲喚道:
"白大哥,你要起床了嗎?"
雖然管事嬤嬤一再交代不准打擾主子們歇息,但是,她實在撐不住了,這水盆像石塊般教她兩條手臂又酸又痛。
沉睡中的白凌飛沒有半點回應,雁苓細喘著,分神再看一眼。
他似乎睡得很熟,看樣子,她恐怕還得等上好一會,既然如此,偷偷把水盆放下一會應該不會被人發現吧?
實在支撐不下去,雁苓不得不如此安慰自己。
略略直起身子,她抬起手欲把手中的銅盆擺到矮几上,誰知,僵化了的手一時撐不住,身子一歪,銅盆便離了手。
"啊……"
雁苓驚呼一聲,毫無防備地讓水潑了一身,她打了個寒顫。眼看著水盆就要砸爛一旁的陶娃娃,一隻手臂突然從她身後伸出,穩穩接住水盆,而她的身子以極快的速度被捉到一旁。
"你──"
驚魂未定地瞪著緊握著自己細腰的大手,雁苓驚喘一聲。
他醒著?
看著他,應苓張著嘴還來不及說些什麼,已被一陣怒吼轟得頭昏腦脹。
"你白疑呀?端盆水都端不穩,你還會做些什麼?"白凌飛瞪著她,也不管這樣大吼是否會吵醒府中尚在睡夢中的人,用力將手中的銅盆放下。"大清早的你就準備來拆房子嗎?"
大笨蛋,要不是他反應快,這尊他好不容易從教煌帶回的陶娃娃就要毀了。
"我……"
面對他的指責,雁苓委屈地說不出話來。
她也不是故意要闖禍,但是,沒做過粗活的她實在做不來這些工作!她已經很努力了,怎麼知道這些看似簡單的動作做起來都會讓人身不由己呢?
看著白凌飛震怒的表情,出宮後無論遇到什麼困難一直都很堅強面對的她,沒來由地鼻子一酸,熱燙的淚珠湧上眼眶。
"對不起……是我太笨了……"
要心高氣傲的她承認自己做不來這些事,比被別人責罵還令她難過,但是,一連串的挫折已經徹底折損她的自信,她實在沒有辦法再告訴自己明天會更好,她真的做不來呀!
在宮裡,她是人人捧在手心的公主,她聰明、她機靈,她知書達禮、應對得體;但是,在這兒她卻是人人害怕的瘟神,除了惹麻煩外,一無是處。
這樣的認知讓她難堪的低下頭。
被水潑濕的衣裳黏貼在她身上,讓她冷得直發抖,但是,心頭的寒意更教她難受。
沒有料到她會紅了眼眶,白凌飛一楞,心口微微一陣刺痛。
"不准哭。"白凌飛皺著眉,平板的說道。
他向來不能忍受女人的眼淚,往常看到女人落淚,他只會厭惡地快步走開,但是,這笨丫頭的眼淚非但不令他討厭,還讓他有些……心疼!
心疼?不會吧,他該不會突然生病了,否則,怎會有股慾望想伸手抹去她臉上的淚?
"對不起……"
看到白凌飛又皺眉又搖頭,雁苓的心情更糟,她吸吸鼻子,淚水更不受控制的奔流而下。
她真是太笨了,白大哥已經對她這麼好,既給她東西吃又收留她,她居然還惹他討厭!她低下頭,哽咽地說:
"對不起,白大哥,我想我還是早點離開,免得再惹麻煩……"
雖然自信一再被打擊,但是,這點自尊她還是有的。她可以感受到白總管和管事嬤嬤每回見到她時的無奈,也難為他們這段時間一直在她身後幫忙收拾爛攤子,趁現在還沒人開口要她滾蛋,她還是識相點自己先離開,省得日後場面難看。
黯然轉身,她甚至沒有勇氣抬頭。
"我說讓你離開了嗎?"
不知為什麼聽到她說要離開,他的心微微一揪。瞪著她瘦小的背影,白凌飛說不上來心裡翻攪的心情,聲音的溫度陡地下降。
"娘把你分派到我房裡當丫頭,而你把這兒搞得一團糟後就準備走人?"
該死,這害他變得莫名其妙的笨丫頭,向來部是他命令別人怎麼做,還輪不到她自作主張!
往外走的腳步僵住,雁苓不明所以地回頭,透過迷濛的大眼睛看他。
奇怪,依白大哥昨天知道她被派到他房裡時的暴怒情況看來,他不是應該很高興她要離開了嗎?畢竟,他昨天看來彷彿白夫人的決定是要他的命似地,現在他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呢?
"幹嘛,突然啞了呀?"看她一臉迷惑,白凌飛胸口又是一揪。
怪了,怎麼今早的心跳如此不規律?回頭一定要叫丁峻幫他看看,別是生病了才好。
"我……"雁苓雙唇微張,輕輕吐氣,不曉得該如何表達她的困惑。"白大哥,你的意思是……"
他要她繼續留下來嗎?他不怪她笨手笨腳又闖了禍?
該死,她裝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是在誘惑他嗎?更該死的是他居然覺得這個笨丫頭長得並沒那麼難看,看著看著還蠻順眼的。
他一定是中蠱了!
被她那雙清澈的大眼睛看得有些狼狽,白凌飛感覺臉上升起燥熱,忍不住粗聲吼道:
"還不快點過來收拾,難不成要我自個兒動手嗎?"
第六章
叩、叩。
"進來。"埋首在堆得半天高的帳簿堆中,白凌飛頭也不回的說道。
煩死了,真不知道自己幹嘛那麼想不開,把白家的生意做得這麼大,光是看分堂的帳簿都得費上十天半個月。為了趕快恢復自由生活,他已經接連待在書房好幾天,連晚上都不例外。
揉揉酸澀的眉心,他伸了個懶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