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梵容
她一定在那裡!他告訴自己,這回要溫言軟語,只要她肯回府,他甚至可以不計較她另嫁的事。
「王爺,」盧總管從外面走進來,面有難色的說:「杜相爺跟夫人登門造訪了。」
萬俟傲大喜,「巧兒呢?巧兒也一起回來了嗎?」
「巧兒姑娘是回來了,不過——」盧總管神色凝重地望著他,「王爺請節哀。」
節哀!?「什麼意思?」萬侯傲心裡有著濃濃的不安,沉下臉問道,「巧兒受傷了?」
他加快腳步便往外走,盧總管在迴廊前趕上他,喘吁吁地說:「巧兒姑娘已經……已經身故了!」
萬俟傲顛躓了一下,不可置信的轉過頭,「你說什麼?」
盧總管滿腮老淚,瞥過頭不忍看他。
猛烈的痛楚朝毫無防備的他襲來,措手不及、無法抵抗!萬俟傲慢慢地轉過身子,「不可能!巧兒再怎麼氣我,都不會這麼罰我。」他的聲音一緊,有著強裝的堅定,「盧伯,你在開玩笑,是不?以後別開這種玩笑了。」
盧總管望著他猶豫而遲緩的背影,抿緊嘴不讓哭聲散出,趕緊跟上主子的腳步。
萬俟傲來到庭前,觸目見到的竟是琉璃棺內的她!
他的臉一白,腳步沉重地走近。
「王爺——」
他無力地舉手,拒絕盧總管要攙扶的動作。
來到棺前,他滲汗的手心打開棺蓋,微抖的指尖遲疑地探向她的鼻息,極慢極慢地,心也忘了跳動,突然!在確定毫無氣息之後,他聽到自己的心脈崩斷的聲音。
「啊——」他抬頭吶喊。你怎麼忍心!?
裘紗凌拉著丈夫的袖子,囁嚅著:「他還好吧?」萬俟傲的臉色好難看!
不好!杜御莆見他猛然抑住長嘯,旋即快步向前,點住他心肺二脈,抑注內力護他心脈。但還是遲了,萬俟傲喉問一梗,竟吐出血注!
困紅的血灑在寧巧兒身上,將她的白衣點出斑斑血漬,空氣中瀰漫著濃濃的血腥味,盧總管大驚——
「王爺!」
杜御莆緩緩收掌,調息後說:「驪王爺哀極攻心,本相已為他護住心脈,日後多做調養即可。」
「謝謝相爺!」盧總管連聲道謝,轉身,「王爺,老奴扶你進房休息可好?」
萬俟傲眼裡只有寧巧兒,他拭去不小心噴灑在寧巧兒臉上的血跡,手勁好輕好柔。
「王爺,」盧總管再也忍不住哽咽地說:「人死不能復生,您要節哀——」
「誰說我的巧兒死了!」萬俟傲怒目瞪他,目光回到寧巧兒身上時又恢復溫柔,「巧兒沒死!我的巧兒不會離我而去的!」
「王爺!」
「噓!別吵到巧兒睡覺。」萬俟傲俯身抱起寧巧兒,「巧兒,這裡又冰又冷,我帶你回房裡睡。l
「萬俟——」裘紗凌想要制止他,卻讓杜御莆拉住。她又急又氣,「他要把巧兒帶去哪裡?」
杜御莆輕輕搖頭,「讓他去吧。」
「可是——」巧兒沒死呀!
「感情的事誰也插不上手,讓他們自己處理。」杜御莆在妻子耳邊悄聲說:「他都不願意讓巧兒躺在琉璃棺內了,你還怕他會葬了巧兒嗎?」
裘紗淺望著萬俟傲顛躓的背影,「真的不要緊嗎?」
杜御莆給她一記安慰的微笑,轉頭對盧總管說:「內人與巧兒姑娘一見如故,倘若要葬巧兒姑娘,還請先通知內人,讓她得以及時祭悼。」
盧總管勉強壓下傷悲,「那是當然。感謝相爺及夫人送回巧兒姑娘。我們王爺乍逢巨變,心亂如麻,招待不周之處還請相爺、夫人見諒。」
「總管不必在意。」杜御莆拍了拍忡忡掛心的妻子,「走吧!」接下來就看他們如何解決這段糾纏不清的迷障了。
裘紗凌無奈只得跟著杜御莆走出驪王府。襲姊回島上找巧兒她娘了,希望能來得及!
***
即使心痛難耐,即使腳步踉蹌,萬俟傲依舊小心翼翼地護著懷裡的寧巧兒,不讓任何人接手。
將她輕輕的放在榻上,她冰冷的身軀沒有血色,膚色與衣色形成一片的白,而他染上的鮮血是唯一的色彩。
「王爺,」水秀上前,「讓奴婢替巧兒換去衣裳可好?」那血衣紅得刺眼哪。
萬俟傲專心望著床上的人兒,連頭都沒轉過來,「退下,本王要單獨跟巧兒說說話。」
「巧兒已經死——」在他狠狠的眥視下,水秀沒敢說完,只好硬著頭皮問:「要不要請人來替您診診?」
「出去。沒有本王的命令,誰都不准進來吵我們!」萬俟傲的聲音好柔好輕,「巧兒只是累了,別吵她,嗯?」
王爺好癡情、好可憐喔!水秀搗著嘴不敢哭出聲,狼狽退出房外。
「你的臉還是這麼柔細,你的髮絲還是這麼滑順。」萬俟傲小心地拂過她細緻的肌膚與烏黑的發,「你只是迷糊得忘了要呼吸,對不?沒關係,我有耐心陪著你,直到你記得呼氣。」
班襲說得沒錯,寧巧兒什麼都可以聽得到,當他溫熱的血噴在臉上時,她心疼極了,卻苦於無法反應。
耳畔又傳來他低沉的嗓音,像要喚醒她似地,他從兩人第一次見面開始娓娓說來。
「本王幾乎在第一眼就喜歡你了,你清澈無垢的眸子讓本王一見便為之心動,咱們說好天可老、海可枯,此情永相隨的,不是嗎?」
想起昔日的山盟海誓,寧巧兒心裡又是一陣痛,縱有深情、苦無緣分哪!
萬侯傲輕輕以臉摩搓她的,頰畔傳來的冰冷,讓他心裡又是一慟!「告訴本王,你不會死的,對不?」
她聽見了他喉間的低泣,也感受到一股溫熱的液體落在她臉上,他在哭!?別!她努力想張開口安慰他,卻連張眼的力氣都沒。
是呵,她現在是個「死人」。
來人哪!怎麼都沒有人進來關心他?他剛剛才吐了血哪!寧巧兒很急,卻什麼也不能做。
萬俟傲像是為了彌補先前來不及說的話似的,一古腦兒地對著毫無反應的她說著。她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只知道他的嗓音開始變得沙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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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他不會知道她心裡的吶喊。她好後悔自己的愚蠢!死了並不能一了百了,有感受卻不能反應的苦比活著更痛!
「本王說到哪裡了?」萬侯傲頓了一下,「喔!我也沒跟你說過紫夫人的事吧!」
紫夫人?是靜心齋那位嗎?
「靜心齋就是紫夫人生前居住、也是我從小生長的地方。」
哦?這她倒不知道。那他的娘親呢?「我娘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老王爺把我接回來後,就交給紫夫人扶養。」
老王爺?不就是他們的爹嗎?他怎麼這樣稱呼?她也沒有注意到從提到紫夫人開始,他便改掉了「本王」的自稱。
萬俟傲接著說:「沒有人知道,我其實不是老王爺親生的兒子,連紫夫人也不知道。」他諷笑,「你能想見當紫夫人知道她用心養大的孩子,其實是路邊野種時,受到的震撼有多大嗎?」
她受的震撼也很大!他們竟然不是兄妹!?寧巧兒揣著心等他繼續往下說。
「在一次爭吵過後,老王爺脫口說出他不孕的事實,可想而知紫夫人是無法接受這個打擊的,她因為自己沒生下一兒半女,才盡心盡力地養大我,為的就是想要巴著我這個唯一王儲,好穩固她的地位。」萬俟傲輕笑,聲音裡滿是淒涼,「十幾年的心血轉眼成空,她崩潰了,再也不願維持慈愛的假象。」
那他怎麼辦?寧巧兒拋下老王爺「不孕」的疑惑,只擔心他當初的遭遇。紫夫人對他做出什麼事?
「一夕之間,我從尊貴的小王爺變成父不詳的野種,疼愛我的爹其實不是親爹,從小呵護我的紫夫人其實也不慈祥,世情詭譎,莫甚於此!悲哀的是,我卻必須為了不傷害善良的老王爺而裝作不知情、安安分分地做我的驪王爺!」
他還是笑,她卻能聽出他心裡深處的滄桑。
「李代桃僵豈我所願?這滿身的榮耀卻是重重的不堪疊徹而成——這樣的命,是好抑或不好?」
幾個時辰不停地說下來,萬俟傲的嗓音越來越低、越來越弱,如果不是貼著她說話,寧巧兒可能聽不見他微弱的聲音。
天!寧巧兒好心疼、好心疼,他眼底的沉鬱來自複雜的身世嗎?她做了些什麼哪!
襲姊!快來救我!救救他呀!
彷彿希望一次傾盡心底的濃郁似地,萬侯傲繼續往下說:「我願意假裝自己是尊貴的小王爺,紫夫人卻不願意繼續扮演慈愛的角色。」
那就避著她呀!寧巧兒在心裡喊道。
「在人前,我是受盡驕寵的小王爺,連聖上都視我如子;在人後,紫夫人卻百般的以尖酸的言詞詆毀護罵我,甚至寧可養只馴兔當兒子,卻要我改口稱她『夫人』。」他淒笑,「我比一隻兔子還命賤,她說的。」
天哪!她有病!寧巧兒疼得心都揪成一團了!但他還沒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