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林芷薇
「雅各,」藍斯平靜地望著固執的他:「我問你一句話——如果,你今天發現自己得了絕症,只剩不到半年的性命,你最想做什麼?」
「我?」雅各不假思索地道:「當然是盡情地享受人生,做各種喜歡的事,完成每一項心願。」
藍斯點點頭又道:「那,在你盡情享受人生的同時,你希望是誰陪你在身邊?冰冷的醫護人員?還是你最心愛的人?」
「廢話!當然是我最心愛的人。」雅各脫口而出。
「很好。」藍斯滿意地點點頭:「記住你所的話,現在,讓開!」
他推開雅各,頭也不回地走向琉璃的寢室。
「藍斯?」雅各好半晌才回過神來,急急追上去:「藍斯,你等等!」
當藍斯再度回到琉璃的房間時,琉璃也甦醒了。
「現在覺得怎麼樣?頭還暈嗎?身體冷不冷?要不要再叫醫生過來?」藍斯坐在床沿,焦急地握住她。
「放開我。」琉璃冷冷地抽回自己的手,看也不看他一眼,清晰地道:「我有件事拜託你——盡速送我回倫敦。」
藍斯猛然一僵。
「有任何問題嗎?」琉璃終於轉頭望住他,但眸光無比冰冷。「你以前曾答應我,等我的肩傷一好,馬上送我回倫敦。現在,我的傷勢已痊癒,希望你盡快安排。」
「不……」腦中一片混亂的藍斯紊亂地道:「一定要這麼快嗎?你不想再多留一些日子?」
「我有必要留下來嗎?」琉璃犀利地盯著他,直直望人他眼眸深處。「有必要嗎?有任何人、任何原因值得我留下來嗎?」
我!為我留下!我要你永遠留在這!絕不准你走……他多想大聲地吼出,但他不能……上衣口袋的藥包就像一把利刃,狠狠地奪去他所有的語言能力。
琉璃絕望地閉上眼睛,藍斯的沉默不語再次無情地撕碎她的心……傻!傻!你真傻,她好恨好恨自己,為什麼這麼傻?一而再、再而三地給他機會,傻傻地以為他會說出挽留自己的話?
但他的反應卻是……他根本沒將她放在眼底,她只是自取其辱。
「琉璃……」她臉上的絕望令他心痛,令他發狂,他艱困地想開口。
「不要說了,我不想聽。」琉璃別過臉,冷漠斷然道:「我想休息了,你請回吧。希望你別忘了答應我的事。」
她的冰冷刺碎了他的心,但他什麼也不能說,只能悵然地默默站起來,沙啞道:
「我明白了,明天下午會有車子來接你到機場。」
明天下午?琉璃的胸口似被狠狠一擊,明天下午她就要離開這裡,永遠地離開他!
藍斯沉默地步出寢室,決絕的關門聲,無情地擊碎琉璃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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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
一早就下起雨,天色異常灰暗,無邊無際的雨絲落個不停。
琉璃坐在窗邊,怔怔地望著屋外。
「小姐,」瑪莎走過來,小心翼翼地道:「已經下午一點了,你要不要吃點東西?我叫廚師做你愛吃的皮蛋廣東粥。」
「不用了。」琉璃搖頭「我不餓」
「小姐、這不行啊,」』瑪莎焦急地道:「你從昨晚到現在都沒有吃半點東西,這樣下去身體怎麼受得了,何況你感冒還未痊癒。至少我叫人送碗蘑菇湯上來。」
「真的不用了。」琉琉道:「我的行李都弄好了吧?」
「好了……」瑪莎難過地望著琉璃,她不知道小姐和藍斯殿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她看得出來……小姐真是被他傷透心了。
「好了就好。」琉璃無言地逸出幽沉的歎息。那事…再過幾分鐘,她就要永遠離開這裡了。「我去後花園走一走,待會就上來。」落寞地交代完後,琉璃直接下樓。
要離開這裡了……真的要離開了!
琉璃感慨萬千地望著微雨中的綺依古堡,她不敢面對自己的心情,不敢承認自己的不捨……她只知道……心好痛!好痛!
還沒真正離開這裡,她就覺得自己的心,自己的靈魂已有一部分被掏空了……
琉璃遊魂般地穿過萬紫千紅的玫瑰花園,穿過狩獵女噴泉及海神雕像,穿過月神涼亭及美麗的湖泊……一直走到後院的馬廄。
馬外有一匹剛被洗好的牡馬,通體雪白,十分漂亮。琉璃沒有猶豫地走向它,奮力一躍到馬背上,策馬疾奔。
「啊?」聽到馬蹄聲的湯姆匆匆忙忙跑出馬廄,一看到差點沒嚇昏!
天啊……又是琉璃小姐?
「來人啊,快去通知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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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
達、達、達……琉璃奮力地揮著韁繩,無視周圍迅速後退的景象,也無視強勁的雨點狠狠地刮痛她的臉頰,只是沒有目的地,發洩般地策馬狂奔。
這批牡馬也很溫馴、乖巧,默默地載著琉璃直奔。
事實上,它就是藍斯打算送給琉璃的馬——月光天使。
月光天使奔至樹林前的斜坡後,琉璃突然拉住韁繩,讓它慢慢地踱步,這裡……這裡是……
琉璃失魂落魄地下馬,默默往前走,這裡是藍斯策馬解救她的地方,他在這裡救了她、吻了她,融化她的冰封、她的武裝、點燃她的真情……但,卻也狠狠地傷害她。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
滂淪大雨中,琉璃終於崩潰般地痛哭失聲……癱在泥地上,掩住臉淒絕地痛哭。
為什麼讓我遇上你?為什麼要來找我?為什麼要救我,帶我來丹麥?為什麼要對我好,讓我對你念念不忘?為什麼在奪走我的心後又狠狠地拋下我?
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
淒風苦雨中,她盡情地痛哭、嘶喊……所有的冷漠,所有的堅強與武裝,全被暴雨衝擊得消失殆盡。在這一刻,她只是一個小女人,一個傷透了心、脆弱而無助的小女人。
樹林的另一頭,一抹孤寂的人影靜靜坐在馬上,雨水淋濕他的頭髮、他的全身,卻無法淋濕狂野鷹眸中的熊熊烈火。
他狠狠地掐住自己的手,必須費盡全身的力氣,才能控制住自己。
不許衝向她!不許狂摟她入懷!
冷不防地,背後傳來一個聲音:「你比誰都關心她,在意她,為什麼不去接近她?」
藍斯驚訝地回過頭,「你?」
雅各也騎著馬,慢慢地踱向他,炯然犀利的眼眸緊盯住他。
「藍斯,我不瞭解你。你明明那麼在意她,甚至愛她超過自己的生命,為何卻一再對她保持距離?折磨她也折磨你自己。」
藍斯沉默地緊抿下唇,陰鷙冷峻的臉上沒有半點表情。
「你說話啊你!」雅各憤怒地揪起他衣領:「我不明白你們兩個究竟在玩什麼把戲,你給我解釋清楚。」
「住手!」藍斯大吼,突然警覺他們兩個的爭執可能會驚動樹林外的琉璃,他猝地跳下馬,也狠狠地將雅各直接拉下馬。「你跟我來。」
「你抓我來這裡做什麼?你還沒給我一個解釋,說啊。」
「你要我說什麼?」藍斯冰冷地回望他。
雅各擰起濃眉:「你對琉璃到底是什麼心態?豬也看得出來你是那麼在乎她、關心她,一聽到她有任何危險,第一個飛奔出來的永遠是你。但你在她面前為什麼總是板著一張臉,若即若離?明知她多麼渴望得到你確切的感情,你卻視而不見,徹徹底底傷害她。還有這一次,你為什麼要答應今天送她回英國?你明知那只是她的氣話,她希望你開口挽留她,但你這豬為什麼不說半句話?」雅各憤怒地將肚子裡的疑問一次吼完。
藍斯平靜地等雅各咆哮完後,冷然地道:「你認為——我還能對她說什麼?我還有什麼話好說?」
「說什麼?」雅各驚訝地瞪大雙眼:「當然是告訴她:你有多愛她、多珍惜她!把所有的誤會全解釋清楚,告訴她你的心情,別讓她傷心寂寞的一個人離開。」
「告訴她我的心情?」藍斯突然仰天大笑,笑得既悲涼又苦澀。「你還要不要建議我把我的病情告訴她?把我只剩不到半年生命的事告訴她?」
「藍斯?」雅各抓住他,認真而嚴肅地道:「檢驗報告上只說你『可能』只剩半年生命,並沒有直接判你死刑。我不准你自己先放棄自己!更不准你因這個原因而放棄琉璃。」
藍斯苦澀地閉上雙眼,過了好半晌,他才空洞地直視前方道:「我不會輕易放棄自己;但……我也絕不拖累琉璃!我不要她知道我的病情,我不要她陪著我一起煎熬、受苦,我不要她和我一起承受這些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