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橘千奈
一人一狗只得躲在角落裡相互安慰。
「媽!」汪笙氣急跳腳。
婁玫瑩笑著安撫,「好啦好啦,只是吃個飯嘛,你不喜歡他就不用跟他說話,媽請來的客人,媽自己招待就是了。」
下午時分。
公車站牌旁,背著背包的汪笙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紅豆餅。
禮拜六轉眼已到,只要想到丘爾勤那張臉隨時都會出現在眼前,向她綻露那習慣性的狐狸微笑,還搭配溫柔得讓她雞皮疙瘩掉一地的聲音:「汪小姐,晚安……」她的胃就立刻陣陣絞痛起來。
雖然丘爾勤都是晚上造訪汪家,不過為了不被他堵到,她一早就急急逃離家門,獨自在街上遊蕩。
走路走得她兩腿簡直快斷了,好不容易挨到下午,算算時間,邢雙芸應該已經回家,她打算去找她,看看好友能不能幫忙出個主意,好阻止丘爾勤這隻狐狸再上家門。
燥熱窒悶的夏天,讓她流了一身汗。
「早知道該去圖書館,沒事逛什麼街?我這笨蛋。」汪笙忍不住喃喃自語。
她拉了拉衣襬,將汗濕的衣服從肌膚上「拔」開,一陣南風正好鑽進衣服內,胸口才稍微有點涼爽的感覺。
這時,背後突然有人用力咳了聲。
汪笙愕然回頭,不料鼻尖竟撞上一堵牆──
哦哦,不是牆,否則她的鼻樑這下子可能己經撞斷了。
眼前高大的男人怪異地俯視她一眼,沒有說話,卻往後退了半步。不知何時後面已經多了不少人排隊,他這一退,差點就撞到後面的兩個高中生。
汪笙摸摸鼻子,微點頭說:「對不起。」
剛才撞到對方胸口,硬得跟什麼似的,若非人體有彈性,她的鼻樑沒斷也會狂流鼻血。而那男人穿了一件綠色的長圍裙,轉過頭時,「矩陣」兩個印在上頭的白字落入她眼簾。
沒再多想的汪笙逕自蹲下來,撿了一顆石頭在人行道上胡亂畫著。
到底要怎樣才能擺脫丘爾勤?
如何一勞永逸地把他踢出去,再也進不了汪家大門?
除非他有什麼重大的缺點讓老媽看不過去,這才有可能……
不行,她從來沒害過人,想不出什麼辦法!
她丟了石頭站起來,苦惱地看著公車搖搖擺擺地駛近。
公車裡只剩一個座位,第一個上車的她毫不客氣地坐下,隨後上來的人一下子就擠滿車內。
雖說公車上讓位是童子軍日行一善的美德,不過人性本就不盡完美,偶爾也會想偷懶一下,對身邊灰白頭髮的老人、或是帶著小孩的母親視若無睹。所幸今天放眼望去,沒有半個人符合這個標準──
除了……身旁的男人。
汪笙想著,低頭注視他那雙踏在自己旁邊地板上的球鞋。
就是剛剛撞到的那個人。上了車他就站在她旁邊,這才注意到他兩手各提著一個大塑膠袋,分別裝了劍蘭和綠色蝴蝶蘭。
是經營花店的吧?所以穿了綠色的長圍裙,而圍裙下是白色長袖襯衫和牛仔褲,居然是密不通風的長袖?!
汪笙簡直佩服得想趴在地上,五體投地了。
這麼熱的天氣他竟然熬得住?而且額頭上不見一滴汗珠,自己卻是一副剛從水裡撈起來的溺水樣。
還有他那姿勢,上車之後完全沒有改變過的站姿,一手提一盆花穩穩地站著,完全不需要車頂上的橫桿、拉環,也不需要座椅旁的扶把。
公車煞車、起動好幾回,他就是動也不動,旁邊站著的乘客差點要撞到手裡的花時,他還能輕輕移動手臂,連人帶花不被碰到任何一角。
這人不會是在哪個深山裡修行、而後芸成下山來的武林高手吧?
她腦海裡馬上掠過「神鵬俠侶」裡,楊過在海潮中練功的景象,耐熱功夫、下盤功夫一流,真想跟他討教幾招!
或者……是哪個寺廟的修行僧人?
瞧他那副目不斜視、不動如山的莊嚴肅穆模樣,大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乘客倒於側而神不驚的入定功力,想必是得道高僧囉?!
不過他看起來年紀不大,戴著一副黑框眼鏡,頂上頭髮不少,當然更不見六點戒疤。
「這位師父……」不不,「呃,這位先生,我的位子讓你坐吧。」
雖然這男人不屬於老弱婦孺中的任何一種,可看在他拿了兩大盆植物的份上,汪笙還是決定讓位。否則要是來個緊急煞車,哪個乘客摔倒、壓扁了漂亮的蘭花,那就可惜了。
男人的目光透過黑框眼鏡往下看了正站起來的少女一眼,「不用。」
他的語氣很冷,眼神更冷。
「沒關係啦,我只要再幾個站就下車了,你拿那麼重的東西,還是坐著比較好。」汪笙已經離開座位,做了個請坐的動作。
男人猶豫了下,同時感覺到四周向自己投射過來的目光──如此秀麗可人的少女體貼地讓位,而他這個大男人竟大剌剌地拒絕?
乘客們的目光一致含有不知好歹、辜負美意的譴責。
他一向不愛講話,此刻也懶得辯解自己下一站就要下車,於是坐了下來。
不過,要抱著兩大盆花坐下並非易事,他把劍蘭放在腿上就沒位置了,另一盆蝴蝶蘭正猶豫著該放哪裡──
「我幫你拿。」將這一切看在眼裡的汪笙自告奮勇,一把將蘭花抱了過來。
哇,還挺重的呢。
綠色蝴蝶蘭!以前只有在月曆上面看過,這種淺淺的綠色,和一般常見的那些顏色不同,格外帶有一種清麗出塵的美感。
汪笙喜孜孜地抱著花盆,對著它左看右瞧。
蘭花是花中君子,蝴蝶蘭更是蘭花之王,那綠色蝴蝶蘭可不就是王中之王了嗎?
才想著,突然一個緊急煞車──
砰!
「啊──」
後面的乘客紛紛往前傾倒,有人撞到了汪笙,她一個重心不穩先是撞到座椅,而後直往左側撲倒而去。
剎時間,那綠色的王中之王,己整盆砸上抱著劍蘭的男人的臉。
乘客們無不瞪大眼睛、倒抽口氣。
「啊──啊!」汪笙聽到清脆的碎裂聲,不由得在心中慘呼:完了呀──
她慌忙地以單手拉住座椅的把手,站直身子。
座位上的男人一聲都沒吭,但右額已經紅腫破皮,血絲流了下來。
汪笙一時手忙腳亂,想檢查懷中袋裡的花盆是不是碎了,又想檢視他的傷……
「不用了。」男人以手肘格擋那拿著面紙想擦拭他右額的手,不讓她碰到自己,白淨的臉龐隱隱泛著鐵青。
「對、對不起!對不起……」汪笙慘白著臉蛋,不停地道歉。
她好心讓位、幫忙拿東西,可換來的,竟是用花盆砸得人家破相!
男人一語不發地起身,拿過那花盆已碎的可憐蝴蝶蘭,按了下車鈴。他瞧都不瞧汪笙一眼,只低聲說著「借過」,便穿越乘客之間下了車。
汪笙摀著臉頰,愧疚地看著男人立在路邊,放下兩盆花,這才舉袖擦去額頭上的鮮血。
怎麼會這樣?
她懊惱地咬唇,正想追下車去跟他再次鄭重道歉,公車卻已開動。
於是她只能隔著車窗,看那高挺的身形逐漸從視線中消逝……
白色衣袖上沾了血跡,男人盯著那抹紅,感覺額上傳來熱辣辣的疼痛感,此時,腦海中閃過之前等公車時,少女拉開衣服吹風的動作,當時他就站在她背後,正好不經意地往下一瞄……
「算是懲罰我看到不該看的東西。」
男人輕哼,提起花往街道另一頭走去。
「丘爾勤今天又要來了!你能相信嗎?那個愛吃醋的怪胎晚上要來我家!我媽又要請他來!我至少己經講了一千次討厭他,我媽還是要請他來!」
汪笙坐在邢家的沙發上,指天畫地的大罵。
坐她對面的邢雙芸默默地吸著一杯檸檬汁,「既然已經確定他會來了,趕也趕不走,那就讓他來吧。你看開一點,不要理他就好了。」
「妳不知道啊,他那眼神、那眼神……」汪笙激動地揮舞著右手,「眼神」了半天,卻找不到適當的形容詞,最後一臉沮喪地捧住臉蛋,「唉呀!怎麼辦嘛!雙芸,教教我該怎麼辦?」水汪汪的大眼可憐兮兮地望向好友。
「我能怎麼辦?總不可能幫你去勸你媽不要邀丘爾勤來啊。」邢雙芸走到窗邊,打開窗戶,望著對面的汪家別墅。
邢家同樣也是經營電腦公司,和汪家是競爭對手。
偏這麼巧,兩家選在同一處山坡地住下,汪家人買下落成兩年多的別墅,才赫然發現自己和仇家……和競爭對手比鄰而居。
住都住了,也懶得再搬,何況對方不搬而自己搬走,豈不是顯得怕了人家?
大人們雖然因為事業的關係而處得不太好,不過孩子們可沒管那麼多,邢家兩個女兒和汪家的掌上明珠從小就玩在一起,還經常到對方家裡過夜。
而邢雙芸是家中長女,大了汪笙兩歲,氣質遠比她沉穩。
「不行,我一定要趕走他。」汪笙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