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瑾鴦
「什麼資助人?」築薰仍注視著前方,呆呆的聽著母親敘述。
「聽說是台灣世界展望會的一個計畫,我聽不太懂。」
「然後呢?」築薰的聲音哽咽。
「庚奎的媽媽在兩年前去世,他現在大學剛畢業,準備要入伍了。」
「你怎麼會知道他的事?」眼淚終於滑落,築薰抖顫的聲音顯示她正在哀悼父親。
黃苓娟從女兒的表情上看不出她對弟弟的感覺。
「他在找你。」
築薰疑惑的看向母親,「找我?隔了那麼久?」對於二十二年來素未謀面的姊姊,季庚奎為什麼在入伍前來找她?
「他有他的理由,你可以當面問他。」黃苓娟伸手拭去築薰腋上的淚痕,望著女兒那張遺傳自他們五官優點的臉龐,她感到一股難以言喻的驕傲。她浪費了這麼多年的時間在那段痛苦的婚姻中,但她從不後悔生下這麼一個引以為傲的女兒。
築薰感覺到黃苓娟粗糙的手掌,她輕握住母親的手,為她在過去那些年所經歷的苦痛和折磨而難過。黃苓娟從不曾抱怨,她盡心盡力的撫養女兒長大,犧牲十二年的青春以換取她們倆穩定、舒適的生活。母親是個美女,築薰知道一直有男人對母親獻慇勤,但她寧願把所有的愛給唯一的女兒,因為女兒已失去父親,黃苓娟自覺有義務給女兒雙倍的愛。
敏感的築薰完全瞭解母親,她盡量當個貼心、堅強、獨立的女兒,因此黃苓娟才放心讓她在十八歲那年搬出去住。
「你見過他嗎?」築薰望著母親。她渴望母親對她搖頭,她渴望母親大笑出聲,告訴她這-切只是惡作劇,此刻她赫然發現自己害怕面對唯一的手足,萬一他長得像父親,她怕自己會衝動的甩他一巴掌,好發洩自己對父親拋棄她而長期積壓的怨氣。
「我見過他。」
黃苓娟的話語令築薰失望了,築薰呻吟著離開母親身邊,她想要母親停止這種可笑的謊言,她絕不相信自己有個弟弟!
「他來找過你?什麼時候的事?」她咬緊牙關穩住情緒。
黃苓娟停頓了好一會兒才開口:「上禮拜六。」
「三天前的事你現在才告訴我?」她的質問使得黃苓娟瑟縮了一下,築薰發現自己傷了母親,但她卻無法向她道歉。
「我不知道該怎麼對你說,我和安雄商量了好久,連我自己一時也不太能接受這件事……」黃苓娟急忙為自己辯解。
「阿薰。」雨葵開門探頭進來,望著那對相談十幾分鐘的母女。「伯母,對不起,你們談完了嗎?客人等得有點不耐煩了。」
黃苓娟看向女兒,築薰轉過頭要求雨葵再給她們兩分鐘,雨葵看到築薰的臉時明顯的愣住了,但她沒有多問,只是點點頭後離去。
「媽,我晚上再跟你談,我現在有事要忙。」築薰抓起一條毛巾,擦拭淚濕的臉龐,她深呼吸幾下,試著把狂亂的情緒控制下來,接著她從皮包裡拿出幾張百元鈔票塞進黃苓娟的手中。「你自己坐計程車回去,小心點。」
她振作起精神回到前面。當黃苓娟走向店門時,築薰早巳恢復慣有的迷人微笑,和客人們聊起最新的髮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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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心不在焉。」
晚餐時刻,築薰和馬智榮相對而坐,她顯得恍惚,不停以叉子撥弄盤中的沙拉,食慾全無。
「對不起。」她愧疚的道歉,現在她腦子裡滿是下午與母親的談話,不真實的感覺從那一刻便圍繞著她,她越來越相信她有個弟弟的事情是一場白日夢了。
「發生了什麼事嗎?」智榮擔憂的詢問,築薰眼中的疲憊表露無遺,令他不禁懷疑她是否對每個禮拜固定兩次的晚餐約會感到厭煩。
「有點累。」她放下叉子,放棄說服自己享受晚餐。
「你生病了嗎?」智榮傾身向前,同時伸出手探向她額頭。
「沒有,我很好。」築薰雖沒有躲開,但對他動不動就覺得她生病的樣子感到厭煩。
「你看起來很累。」
「我剛剛就告訴你我累了。」她對於他不把她的話當一回事感到憤怒。
「為什麼累?因為工作嗎?」智榮的聲音依舊溫和。
他總是溫和、不急躁,原本這是她欣賞他的原因,但現在卻令她不耐煩,尤其是在他忽略她的話時。
「當然是工作,我又不是超人!」築薰越來越激動,她不準備說出她可能有個弟弟的事。
「我以為你對我們每個禮拜兩次的晚餐感到厭煩。」他無辜的說,順從的接受她的心煩。
築薰心中猛然升起一股罪惡感,她差一點就要拿他當出氣筒了,而她從不曾如此感情用事。
不過每週固定兩天的曉餐約會的確枯燥,但她沒有多餘的力氣改變,忙碌的工作搾乾了她大半的體力,有規律又干穩的生活是她所追求的,她不必為了突來的變數手忙腳亂。
「絕對不是為了這件事。」她的口氣緩和下來。「對不起,我真的只是累了,有很多事要煩……」
「沒關係,我可以瞭解,我的工作也常讓我煩到想抓狂。」他露出微笑。
他是某保險公司的襄理,當初他是到髮廊理髮,藉機想向老闆娘拉保險時認識築薰的,不過保險沒拉成,倒是開始約會。
「待會兒要不要去看個電影,輕鬆一下?」智榮提議道。
築薰望著他良久,有時她會懷疑他溫柔的微笑和好脾氣是種職業病,但也有可能是他本性如此。
「對不起,我今天吃完飯就得回我媽媽那裡,我們有些事要談。」她歎口氣,低下頭又繼續拿起叉子撥弄沙拉,仍覺得沒有胃口。
「什麼事?很緊急嗎?」
「嗯,滿重要的家務事。」她勉強將一點蔬菜送進口中,她得儲備體力好應付今晚的「家務事」。
智榮沉默,不再追問下去,通常他會熱心的想幫她解決,但築薰不希望他這麼做,那只會顯現出她似乎事事都得依靠別人的幫助,但事實並非如此,她向來處理得很好,她需要意見時會主動提出癥結所在,而不願被人追問原因。
他此刻的沉默是對兩天前她聲明不希望他太過多事所做的回應。
他們有默契的避開剛剛那個差點引起爭執的話題,早早結束了一頓氣氛有些僵的晚餐。
築薰讓智榮送她回母親那裡。
她凝望著大門,自從搬出來後,她從來不曾覺得回家是這麼難以忍受的事,她突然好害怕再次聽到母親提起那件事,她甚至希望這輩子都不要知道生父已死、弟弟前來尋親的消息,她想叫季庚奎離她的生活遠一點,即使他在世上已經沒有其他的親人。
她不認為自己能輕易的接受他成為家中一分子,天哪!她一直被蒙在鼓裡,被她又愛又恨的生父欺騙了如此之久。
「阿薰?」智榮溫柔地喚回她的神智,她眨眨眼睛,發現自己站在母親家門前發愣。
「我沒事。」她側過身對他說:「你快回去吧!我今天晚上大概會住在這裡。」她不認為身心俱疲的她還有力氣回到自己的住處。
「我明天打電話給你。」他在她唇上輕吻一下後開車離去。
築薰覺得自己沒有從他的輕吻中獲得一絲一毫的力量,她依舊沮喪、無力,心中高唱著逃避之歌。
但她還是從皮包裡掏出了鑰匙,打開大門踏進這場噩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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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了?」徐孟輝與妻子並肩而坐,對於乾兒子剛宣佈的好消息興奮不已。
「嗯!」季庚奎比任何人都興奮,他找到的是唯一與他有血緣關係的親人。
「見到她了嗎?」黎景鴦也興奮的問道,她是徐孟輝夫婦的侄媳婦,目前挺著已快足月的肚子,這是她和徐又璋的第三個孩子。
「還沒,大媽說要先和她談談。」庚奎有些遺憾的搖搖頭。當他去見她並說明一切之後,她雖然顯得震驚但仍接受,她詢問了很多有關他們的生活,在得知父親已去世多年後,眼裡閃著淚光。
「太好了!等你們正式相認後,我們可以辦個慶祝會好好認識彼此,順便替你餞行。」徐孟輝提議道。
庚奎再過兩個禮拜就要入伍了,這也是他急著想找到親姊姊的原因。
一陣小孩嘻笑聲自門口傳來,坐在客廳裡的五個人同時望過去,徐馨雨和徐立凱這對小姊弟正街進門,急忙地奔向父母,一會兒後,他們的堂叔徐聖宣大步踏入家門,裝出凶神惡煞的樣子逼向躲在又璋懷中的兩個小傢伙。
「求饒吧!」聖宣將雙手弓成爪子狀,故意緩慢地伸向他們。
又璋也幫著聖宣開始搔兒女的癢,兩個小鬼立刻又尖叫著逃進徐孟輝夫婦懷中。
「聖宣,你們在遊樂場玩得還不過癮啊?」景鴦笑嘻嘻的問,看著孩子們玩得不亦樂乎。
「好了啦!」徐孟輝出聲制止他們,語氣雖權威但透露著慈愛。「都這麼晚了,該讓這些小鬼上樓洗澡、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