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林芷薇
『你是怎麼辦到的?在二十分鐘內?』醉心興奮地問。她在家只會以泡麵裹腹,今天炸醬麵、明天牛肉麵,對他這套『神功』真是羨慕死了!
『在牛津唸書時學的,我有個好朋友在餐館打工,久了就從她那兒學會一套好功夫了。』紀子毅開了瓶波而多葡萄酒倒入高腳杯中,材料大半都是現成的,像酸豆、熏鮭魚和象牙貝,超級市場都有處理好的,回來再焗烤一下就OK了!』
『你在牛津念過書?我有一個好朋友也在那邊吔!』醉心興奮地叫道。『我自己也去過,大約在三年前,那時我在柏克萊唸書,到牛津大學當交換學生。我到現在還好懷念聖約翰學院和克萊而學院前那一片像綠海般的草地。』
『那你一定也去過泰德美術館看過寶加、梵谷和高更的作品,尤其是羅丹那一座舉世聞名的雕塑『吻』,更是所有藝術系的學生都要來朝聖膜拜的。』
『我去的時候正好是當地的文藝季呢,』醉心回憶道:『我痛痛快快地看完莎士比亞所有的舞台劇,尤其是『李爾王』那個大悲劇,我哭得驚天動地的,散場後還有好多觀眾一直瞪著我看,以為我發生了什麼事……』
兩人邊吃邊聊,醉心眉飛色舞地敘述她在全世界最大的跳蚤市場『波托貝羅』所找到的寶物——一隻路易十四時代、大得嚇死人的古老掛鐘,和一件據說是路易十六時瑪麗皇后所有的純蕾絲內衣加蓬蓬裙的架子。
醉心驚喜地發現所有樓采風認為瘋狂、不可思議的事,紀子毅竟能完全接受。她的個性中隱藏著不可捉摸的叛逆因子,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驅使自己去做些平時不敢做的事。她無法忍受一成不變的生活,總會在最平常的生活中為自己創造樂趣。
他們一頓飯由晚上九點吃到近十二點,由燭光搖曳的餐桌吃到屋外的露天石牆。在薰滿晚香的月色下,他們手上各拿著一杯香醇濃郁的咖啡,屋子裡流洩出喬治溫斯頓悠揚的琴音『十二月』。
醉心瞥見起居室內的玻璃架上陳列著許多獎盃,全是撞球的。
『你會撞球?』
『全是在牛津唸書時參加比賽得到的,』紀子毅口道,『在英國,撞球幾乎是全民運動,無論是對紳士名流或是學生來說,都是一項正當且很好的休閒、聯誼方式,女孩子中也有佼佼者。來!我帶你去看我比賽時的照片。』
他牽著醉心的手就往屋裡走,這突來的舉動讓醉心渾身一震,似有一股又酥又麻的電流竄過全身,俏臉刷地一片酡紅。
她低下頭假裝專心看照片,真奇怪,又不是沒跟男人牽過手,怎麼會這樣?
紀子毅拿出一本厚厚的相簿,一頁頁如數家珍地介紹著:『看!這張是我和邱吉爾學院及王家學院院士比賽時照的,這黑方巾、黑披袍就是院士的傳統裝扮。這張是我在康河玩長形撐篙船,你記得徐志摩的『尋夢更撐一支長篙,向青草更青處漫溯』吧?那真是最浪漫的一件事……』
相片上的紀子毅意氣風發、神采飛揚地夾在一群金髮碧眼的同學中。英國男孩個個俊美斯文、英挺漂亮得令人自卑,但濃眉大眼、一身古銅色肌膚的紀子毅站在其中,不但未顯遜色,反而更襯托出一股與生俱來的領導氣勢及陽剛、粗獷的男人味。
醉心一頁一頁地翻看著,紀子毅緊挨著她一張張地解說,雙手越過她的肩,他身上混合著古龍水與淡淡煙草的香味刺激著醉心的腦門,紀子毅卻渾然不知此舉對她造成多大的威脅。醉心全身緊繃,拚命控制愈來愈紊亂、急促的心跳。
『這張是在參加溫布頓的網球友誼賽時拍的。有一陣子我也很熱中打網球,你瞧,站在我身邊的對手正是皇家學院最酷的傢伙——』
紀子毅說到一半,驀地停止,醉心仍一逕低垂著臉不敢抬起,更不敢轉過身去問他怎麼了?
『你的脖子好紅,』沉默了一會,他的聲音再度響起,『你不舒服嗎?』
醉心極不自然地撫著脖子,企圖用長髮遮住自耳垂到頸項間的燙紅。『沒……沒有啊!我想可能是……天氣太悶了。』
紀子毅握住她冰冷的手,低沉渾厚的嗓音在她耳畔響起,氣息直接吹在她嫩頰上,
『你在發抖?為什麼?』
這下醉心更是心跳如擂鼓。紀子毅自背後環住她,厚實寬闊的胸膛緊緊抵著她。
她令天穿了一件透明的雪紡紗內襯,外罩一件淺底印花的半透明薄衫,由正面看是絕對看不出什麼的,可是像他這樣『居高臨下』……
醉心原本就夠紅的臉蛋剎那間又燃燒得像絢麗的晚霞。
紀子毅慢慢地扳過她的肩,醉心不依,但那雙有力的大手卻執著而堅定,絲毫不容她反抗。他挑起她顫抖的下巴,一雙漆黑晶亮且閃耀著兩簇神秘火焰的眼眸直勾勾地瞅著他,紀子毅全身一顫,這對眼睛!似嗔、似怨、似有意、似無情,像是在拚命壓抑自己一般……
老天!一陣驚天動地的戰慄掠過紀子毅,這是什麼樣的女孩?一會兒是和人搭檔斂財的女主角,一會兒又是熱情活潑、笑語嫣然的都會女郎。而現在的她卻是個艷若桃李、氣韻更勝空谷幽蘭的娉婷佳人,她正用一雙柔情似水、如嗔似怨的星眸瞅著他。
她究竟是誰?!竟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觸及他內心最深的渴望?
紀子毅緊攬住她的肩,熾熱的黑眸正對上她被翩翩長睫覆蓋的璀璨星眸,他混濁急促的呼吸聲全聽進她心底,他薄而性感的嘴唇正一寸寸地移向那因緊張而微啟的櫻唇就在這緊要關頭,不識相的電話聲尖銳地響起。
『Shit!』紀子毅咒罵。
醉心如遭電殛地跳起來,嫣紅的臉蛋迅速轉白,『是……是我的大哥大……』
她倉皇地奔進屋內,自皮包中取出電話,『喂!』
『醉心,你搞什麼?!』電話中傳來樓采風氣急敗壞的聲音,『現在幾點了你知不知道?今天早上我還提醒你,晚上九點要回辦公室等巴黎那邊傳來的一份機密文件,現在都十二點了!巴黎那邊的負責人從九點一直等到十點也沒接到你的回音,甚至不知道你收到了沒?醉心,你到底在搞什麼?你忘了我再三叮嚀你這份資料很機密也很趕的嗎?』
『我……』醉心等樓采風連珠炮般地罵完,才囁嚅地開口:『對不起,采風,我一時忘了……』
『忘了?!這麼重要的事你也能忘記?你現在人在哪裡?』
『我……我開車在外面兜風。對不起……我立刻趕回辦公室。』醉心匆匆收了線,一抬頭,正好迎上紀於毅關懷且複雜的眼神。
『怎麼了?』
『我有急事要趕回去。』
『我送你。』紀子毅拿起車鑰匙,沒再多問一句。
***
紀子毅飛車送醉心回台北,一路上,她一顆心提得老高。她真是太粗心了,竟忘了樓采風千叮嚀萬囑咐叫她晚上一定要回辦公室收一份機密文件。
更糟糕的是,她竟連樓采風令天要回來也忘了!
他這兩天到日本主持分公司的週年慶酒會,曾說過要順便到台灣,那麼剛才那通電話一定是樓采風一下飛機就打給她的。
紀子毅看她臉色發白,緊張地直看窗外,也不打擾她。直到車子駛入台北市後才問:『你要去哪裡?』
『請你送我去敦化北路……』醉心說了公司的地址。
紀子毅深深地看她一眼,他想握住她的手,想安慰她,他不要看她緊張得臉色發青的樣子,他想告訴醉心沒事,什麼都不用怕。但他知道醉心現在聽不下這些,他不想再給她任何的心理負擔。
車子停在辦公大樓前,醉心拿起皮包就要下車,『謝謝你送我過來。』
『醉心……』紀子毅輕握住她的手,定定地看著她,『沒事,只是不放心你……』
醉心心下一震,一股暖流流過心中,撫慰了她所有的委屈和無助,她勉強一笑,
『沒事的,只是回辦公室處理點事情。』
不敢再眷戀他的眼神,也不敢再細思他語中的溫柔,醉心匆匆地下車。
***
醉心深吸一口氣,走進燈火通明的頂樓辦公室。
樓采風早已先一步抵達,在這兒等她了。
一見醉心進來,樓采風當著自己秘書的面就罵:『你到底跑哪去了?這麼重要的事都可以放著不管?醉心,你到底是怎麼做事的?有沒有一點責任感?』
醉心臉色一變,瞪了他一眼就往自己的位置走去。
李秘書連忙打圓場,『醉心小姐一定是有要緊事耽擱了。樓先生,我們還是快點看傳真內容吧。』
醉心聽了更加難過,樓采風就是這樣,待她連外人都不如。他從來就不顧她的感受,老是在外人面前數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