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曉三
宜安頓時語塞。
接下來的時間裡,車子裡的四個女人無視宜安的存在,由魏宜淨帶頭討論起待會即將造訪的整型醫生。據說對方長相出色,許多女人都是衝著他才去看診的。
他單身、多金、長得又帥,余綺月要女兒們好好把握,認定對方是成龍快婿的最佳人選。
當一車子的女人全都興致勃勃在談論整型醫生的同時,宜安腦海裡正飛快思索各種擺脫當前困境的辦法。
但未等她想出脫困的對策,車子已經抵達目的地。
在母姊四人密不通風的「保護」下,宜安就是想逃也逃不掉,只得苦著張臉走進整型外科。
醫院裡,當魏家一票女人集體出現時,男男女女全都不約而同將焦點聚集到她們身上。
身為魏家的女人,對於自己所引起的騷動早已習以為常,身處其中的宜安則是習慣了旁人在美人堆裡發現自己時的反應。
反而是母姊四人,長久以來始終對旁人的反應無法釋懷。
表面上,魏家母女像是無法忍受宜安的不完美才一直耿耿於懷,但實際上卻是為宜安所承受的壓力而感到歉疚。
儘管宜安壓根就不在乎,她從來只為自己而活,母姊四人卻一致認定,她只是用不在乎來掩飾心裡的受傷。
正因為如此,魏家母女說什麼也非得徹底改造她不可。
面對母姊的頑固,宜安早已懶得再多做解釋,對當下的她而言,如何脫困才是當務之急。
宜安原以為掛完號再等待看診,她至少還有些許時間謀思對策,但事實卻不,母姊四人已事先為她掛了號。
不過轉眼的時間,就已經輪到她了。
不同於母姊四人的滿懷期待,宜安在她們的護衛下,不情願的走進診療室。
但她怎麼也沒料到,負責看診的醫生居然是上個月在畫展上,和自己有過一面之緣的男人。
再見到宜安,商聖堯也頗為意外。
令他不解的是,以那天在畫展裡對她粗淺的瞭解,她應該是個有主見且不在乎旁人觀點的女人,不意這樣的女人居然也會來整型。
若說對像不是她,偏偏一行五個人裡面,橫看豎看她都是唯一有需要的人。
看來女人對於外貌的盲目追求,似乎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按捺住心中的疑慮,商聖堯以著醫生專業的口吻道:「請問你對自己什麼地方不滿意?」
幾乎是同一時間,他話才問完,宜安跟母姊四人同時開口。
「沒有。」
「全身上下。」
商聖堯一怔,跟著眉毛一挑,心中的疑慮似乎有了解答。
余綺月顯然對商聖堯的條件相當滿意,她看了辦公桌上的名牌一眼,語氣熱絡道:「商醫生,我這女兒就交給你了,隨便你怎麼做,只要讓她變漂亮就對了。」
「是啊商醫生,不論是割雙眼皮、隆鼻、削骨、抽脂,隨便你怎麼做都行,總之就是要讓她徹底改頭換面。」
魏家三姊妹也在一旁七嘴八舌的提供意見,反而是身為當事人的宜安完全被摒除在外,沒有插嘴的餘地。
商聖堯得承認,眼前的情況似乎變得有些滑稽,他原本是針對當事人發問,卻只見隨行的四個女人爭相代答。
到後來,魏家母女為免夜長夢多,甚至還要求醫生當機立斷,今天馬上就為宜安開刀整型,不讓她有任何逃脫的機會。
眼見她們越說越誇張,宜安終於受不了的開口喝阻,「你們夠了吧!」
四個人異口同聲道:「不夠!」
哇哩勒……
面對難纏的母親跟三個姊姊,她實在有很重的無力感。
「我根本就不需要改變。」宜安重申。
「長成這樣還不需要,那人家整型外科乾脆關門大吉算了。」為了逼她就範,魏家母女對她的批評向來不留餘地。
宜安歎了口氣,「我只是長得比較自然。」雖然不比母姊的國色天香,但充其量也只屬平凡,又不是醜到見不得人。
宜安有趣的措辭讓商聖堯心裡莞爾。
「什麼自然?你看你自己的鼻子,根本就不夠挺。」魏宜倩直指妹妹的缺陷。
宜安阿Q的回答,「至少沒塌。」
眼見她不肯認錯,魏宜婷亦加入撻伐的行列,「眼睛也不夠大。」
「不錯啊,你還找得到。」
魏宜淨也忍不住跳出來挑剔,「兩頰也太圓。」
「看起來比較娃娃臉。」
將宜安的見招拆招看在眼裡,比起魏家母女的不以為然,商聖堯倒覺得有趣極了。
身為整型醫生,長相平凡的女人他看得多了,但是像魏宜安這麼怡然自得的,倒也還是頭一遭。
就連許多漂亮的女人在面對容貌的問題時,也不免要吹毛求疵,有時甚至到了雞蛋裡挑骨頭的地步。
相形之下,她能看得這麼開,倒顯得十分難能可貴。
像是把宜安當成青番有理說不通,魏家母女決定不再跟她浪費唇舌,直接轉移對象。
「商醫生,無論如何都希望你能在今天立刻幫我女兒開刀,只要她能變漂亮,多少錢都不是問題。」
在母女四人臉上清楚的寫著,「傾家蕩產、在所不惜」的字樣,由此可見她們改造宜安決心之強烈。
從她們短暫的談話中,商聖堯多少已看出端倪,顯然當事人自己並沒有整型的意願,反而是家人十分堅持。
衡量眼前的情勢,他決定先跟當事人談過後再做決定。
只不過,依目前的情況來看,除非是將所有的第三者全請出診療室外,否則他實在很難有機會跟當事人詳談。
「因為我得先幫她的臉型做評估,所以得麻煩你們暫時到外面等候。」商聖堯婉轉的請魏家母女移尊就駕。
她們一聽他要開始採取行動,二話不說倒也樂得配合。
看著家裡那票女人退出診療室,宜安這才鬆了口氣。
天曉得她到底招誰惹誰了,才會跟這票女人糾扯不清?
商聖堯才要開口詢問,宜安已先他一步斷然拒絕,「不用評估了,我不打算整型。」
「我想也是。」
對於他二話不說就接受了自己的拒絕,宜安不無意外,她原本還以為多少得費些唇舌。
既然眼前的難題已解,宜安站起身離開座位,兩眼開始打量起四周。
商聖堯對她的行為感到不解,「你在找什麼嗎?」他心裡也有些好奇。
四面牆、兩扇窗,外加一道門,看來是沒有其他出口了。
「這裡就只有一道門。」不帶疑問的口吻,宜安只是單純的闡述自己所見。
商聖堯隨即意會,「是只有一道門。」而且就眼前的情況看來,除非她答應整型,否則一時半刻間是很難從這道門走出去。
他看著她,心裡暗忖:她下一步會怎麼做?
宜安一語不發,逕自走向其中一扇窗戶,往外看了一眼,跟著動手拉開窗戶。
「等等,你要做什麼?」商聖堯見狀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她將頭探出窗外,目測約略的高度,「離開。」
「從這裡?」他實在懷疑。
宜安沒有回答他,她隨手拉了張椅子過來墊腳。
意識到她正準備攀到窗台上,商聖堯連忙提醒,「這裡是二樓。」可不是腳一跨出去就能踩著地。
宜安不以為意,「就是只有二樓我才敢。」這麼說夠明白了吧!
商聖堯卻不打算放行,「你不能這麼做。」
她卻誤會了他的意思,「如果你是擔心我萬一不小心失足摔下去,別人會誤以為是你推我下樓的話,我可以先簽張切結書。」
「我不是這個意思,這樣做太危險了。」他擔心的是她的安危。
宜安心裡嘀咕。剛剛才覺得他爽快,這會立刻就變得婆婆媽媽。
然而嘴巴上,她只道:「也許你該知道,二樓並沒有你想像中高。」說話的語調還算婉轉。
眼見她執意而為,知道說服不了她,商聖堯只能眼睜睜看著她爬出窗外。
看著她沿著水管一步一步的往下爬,他的一顆心不由自主的懸在半空中,直到確定她安然無恙平安落地,緊張的情緒才舒緩開來。
順利落地的宜安壓根沒想過有人正為她捏把冷汗,於是她頭也不回的邁開步伐離開。
看著宜安離去的背影,商聖堯得承認,她確實是個特立獨行的藝術創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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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讓人失望是種罪過,那麼讓一票原本以為已經勝券在握的女人失望更是罪無可恕。
打從宜安在醫院上演逃脫記,近一星期來,魏家一直籠罩在一股冷冽的低氣壓下,魏家母女明顯的處處針對她,對她再三挑剔。
身為這個家的一家之主,魏朝祥雖然將小女兒的處境看在眼裡,但為免惹禍上身,卻也只能暗暗在心裡寄予無限的同情。
對於母姊四人的挑釁甚至是聯合抵制,宜安並非毫無所覺,她只是秉持著一貫的原則——以靜制動。
而她的無動於衷看在魏家母女眼裡,自然更受刺激,對她的挑剔也更加變本加厲。
奈何自始至終,宜安只是專心致力於創作,除了偶爾離開畫室解決生理需求之外,絕大多數的時間,她更是連畫室的門也未曾跨出過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