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方子衿
唉!又是錯覺!
「平平,你在哪裡?」望著遠方紅日隱去,嚴浩禁不禁深深思念起心頭的人影兒來。正當他又陷入相思的甜蜜折磨中,那個最最不識相、擺明是來侵犯鄰居安寧的可怕小提琴聲又傳了出來。
他馬上將所有門窗緊閉,像防範瘟疫般的不讓任何聲音傳入。
奈何,高分貝的琴聲依舊不甚悠揚的傳送來,聽得他火冒三丈。
「別拉了,別拉了,這麼難聽的琴聲,你想搞謀殺嗎?」他氣急敗壞的推窗朝外大吼。
琴音只停了三十秒便再度揚起,ㄍ-ㄍ-ㄚㄍㄚ像鋸木頭的聲音侵蝕著他的腦細胞。他不斷的朝隔壁喊話,說之以理、動之以情,然而對方只當他是瘋狗在叫,根本就不理會。
氣急敗壞的嚴浩恭拿出一罐用剩的繪圖用顏料,朝隔壁家潔白的牆壁丟去。
很準的,砰的一聲,顏料在牆上炸開,墨綠色的液體順牆流下,像一堆蟲在蠕動爬行。
這種丟東西的行為令嚴浩恭產生一種變態的快感。他得意的朝著隔壁家大笑。
他轉頭又從家中收集不少東西,用剩的油漆、墨汁、書畫用的顏料……
這些年來一直壓抑的情緒,他預料可以在今天得到良好的抒發。
隨著可怕的琴聲抒發。
※※※
砰的又是一聲。沒水準的傢伙!
羅若平氣得皺起眉頭在心中怒罵不已。從沒見過這麼不懂得敦親睦鄰的鄰居,從早先隔著院子罵她到現在朝她家丟東西,都顯示她的鄰居不是一個有著良好修養品德的人。
哼!我偏不理你,看你如何。她再度自得其樂的拉著琴。
然而一再傳來的砰砰聲提醒著她——又有東西造訪她的牆。
她不敢也不能去看她那片潔白乾淨的牆壁,在一個壞脾氣的惡鄰居摧殘之下,將會變得如何的不堪。
現在出去看?她又不是白癡,萬一被盛怒之下的流彈射到,那她不是倒霉到家!
所以,她依然故我的拉著那氣死人不嘗命的小提琴。縱使隔壁那惡鄰居的咒罵聲不時傳來,她還是不為所動。只是——
「奇怪,那聲音怎麼好像阿恭?」羅若平喃喃自語的念了幾句後,便自動下了結論:「不會,絕不可能是阿恭,阿恭是有禮貌有教養的謙謙君子。」隔壁那愛罵人的莽夫怎比得上她的阿恭!真是個笑話。
咦?這種時候,嚴浩恭居然搖身一變又成了她心中的謙謙君子。
唉!此一時彼一時也。
※※※
隔壁那傢伙不理他!
隔壁那個世界超級大變態居然不理他!
任憑他丟了墨汁、顏料、油漆,讓那一大片純白的牆變成一片狼藉的斑駁之後,那個變態鄰居竟依舊不理他!
這更教他憤怒。
氣急敗壞的嚴浩恭兀自生著悶氣,他站在兩家院子間矮矮的牆邊死睹著他剛才的傑作發火。
提琴聲依舊如殺雞宰鴨般的飄揚著。每一個傳來的音符都像在嘲諷他。
怒火攻心的他拳重擊在矮牆上,結果痛的是他的手,不過,他卻發現了件奇妙的事。
分隔兩家的除了矮牆外,另有一片短籬笆牆,雖不及胸高,但要躍過也不容易;不過經他剛剛這麼一擊,卻讓他發現在短籬笆所在的那段牆中有一個缺口。
這可是個新發現,他料想隔壁鄰居一定不知道,居然有人可以不費吹灰之力便登堂入室到他家落地窗前直接抗議他的琴聲。
想到此,嚴浩恭便得意的嘿嘿笑了出來。拉吧,再拉吧!他不懷好意的瞪著隔壁家,我倒要看看你能拉到什麼時候!
於是他理直氣壯的穿過籬笆,直接朝隔壁家那一片有窗簾遮蓋的落地窗而去。
愈接近屋子,嚴浩恭愈感到由衷的悲哀。在琴聲的摧殘下,他彷彿見到院子裡的花草樹木害怕得啜泣顫抖,而那片可憐的落地窗更是吱吱作響,好像隨時有碎裂的危險。
他輕敲了落地窗卻無人回應,琴聲仍持續著。
「好一個渾然忘我啊!」他已經被這琴聲的主人氣到頭昏眼花了。
在傍晚微暗的夜色中,他發現有一扇落地窗來關,窗簾在微風的邀請下搖曳生姿。
顧不得什麼禮貌,一心只想抗議的嚴浩恭大膽的不請自入,他推開落地窗,一把拂開窗簾進入。室內,兼具優雅身段和粗魯舉止的女人正咬牙切齒的拉著琴,一臉的不協調。
嚴浩恭當場愣住了。他全身僵直,視線凝固在他所見的人身上。
有些人、有些事,是不論經歷多少時間歲月也都難以抹去忘懷的。
「平平!?」他忘情的喊著,忘了自己是個擅入別人家的不速之客。
是羅若平,是他的平平!
他絕不會看錯。縱使她長髮已剪去,現下一頭俐落的短髮和小男生一樣,但他不會看錯,那真的是他的平平!
洶湧的情緒,翻履的相思,所有的激動情緒都在霎時被打翻,湧上心頭——
「平平!」一切的想念,在此刻竟只能化成一句低沉暗啞的吶喊。他的深瞳泛起霧氣,眼前的人影在朦朧中顯得有些不真實。
啪的一聲,嚇壞了各佔室內一角的兩人。
羅若平皺著眉頭看看手上的琴。「討厭,弦又斷了!」
她記得小提琴老師曾說,初學者大概要半年才能把琴弦拉斷,也不知是她太用功或太蠻力,才學琴二個多月就已經拉斷二根弦。
「我一定太認真了。」她如此的嘉許自己。
正當她轉頭想翻開琴盒找出備用弦換上時,有道暗啞的呼喚提醒她室內另有其人
「平平!」嚴浩恭再度忘情的呼喚她,同時也用深情款款的雙眸緊緊鎖住她的一舉一動。
羅若平僵直了身子,不敢相信剛才的呼喚是真的。她一定是工作得太累有了幻聽!
「平平!」
再一次深情的呼喚告訴她,這是真實的而非幻聽,那低沉有厚度的嗓音,是她午夜夢迴時思念甚深、寤寐思服的,她絕不可能錯認的。
放下手中的琴,羅若平極慢、極慢的回過身,去探詢聲音的主人。
一轉過身,他就在那兒,好像他從未離開過似的;在那兒千年萬年的等候,就是為了等她轉過身來。
世界在頓時靜默了來,時間的洪流也在此時停下腳步。
這一切的一切都彷彿是凝固的煙花,燦爛得不真實。
她的眼中開始泛出淚光,朦朧中,嚴浩恭的身影忽遠忽近,像真實的場景,更像夢中的虛幻。
「阿恭……」她好不容易用哽咽的語調硬是擠出這兩個字來。
他一個大步上前,緊緊扣住她的肩,細看再三之後,忘情而不能自己的緊緊擁抱著她。「平平,我的平平!」真的是他的平平!老天爺待他果然是仁慈的,在他踏破鐵鞋四處尋覓不得她的芳蹤之際,竟然在這般不經意的狀況下又讓他們相見,如何不令他雀躍?
「阿恭……」不知怎麼著,她冷靜了六年的心緒、平靜了六年的心湖,在見到嚴浩恭之後不到幾秒鐘就掀起滔天巨浪。然後,她居然有一種想哭的衝動,瞬間,她的淚如決堤般的落下。
「阿恭、阿恭!」她不敢相信真的是阿恭來了,她一定是在作夢,夢醒了他就會消失無蹤。
這種夢,六年來她做過太多次了,她明白。
但這撫觸卻是這麼的真實,這種懷抱的感覺是多麼熟悉而踏實啊!
抱著嚴浩恭,她無法抑止的嚎陶大哭,哭得他心慌,哭得他手忙腳亂。
他萬分不捨的輕抹去她眼中的淚。「平平,你瘦了,頭髮也剪短了……」變得更加成熟而有女人味。
千言萬語在此時全化為深情的目光,及欲訴不能的哽咽。
嚴浩恭就這麼任著她哭,哭到她眼淚自動停了之後,他才幽默的打趣道:「這麼多年不見,你居然變得這麼愛哭?」讓他看了好生憐惜又心有不捨。
哪知他打趣的話聽在羅若平耳中竟成一種諷刺。她心中甚不甘心的想:好啊!居然嘲笑我在沒有你之後就只會哭?
她氣憤得一把推開他,抹平臉上的淚,故作脾睨地斜眼看他,「你怎麼進來的?非法入侵?你快給我出去,否則我叫警察來。」她手一指,給了他大門的方向
「我……」嚴浩恭急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欲辯乏詞?原來出國這些年你退步了,我還記得你以前指責我的時候,說話是多麼的流利順暢。現在怎麼了?知道自己以前說話太過分、大刻薄,所以成了啞巴嗎?」
她譏諷的態度令他傻了眼。
呆了好久之後,他才語句艱難地開口:「平平,你別這樣,完全不像以前的你,你以前是那麼的天真又單純……」雖然有些粗線條又大而化之加上迷糊,但絕不是像現在這樣。
「我怎樣?」羅若平雙手叉著腰,儼然一副潑婦罵街的惡婆娘架勢。「我以前是單純,才會被你耍得團團轉,結婚三天就被你休妻。我早就告訴自己,離開你這個臭男人之後,我一定要讓自己活得更快樂。看清楚一點,本小姐現在快樂似神仙,快活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