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方子衿
羅若平快樂的大聲唱著歌進浴室洗澡,待吃完晚餐後她就要開始培養她生命中的新重心了。
自己一個人的生活當然要替自己找些樂子。
這幢二層樓的小花園洋房是她老爸贈給她的。原本是租給別人,自她回國後便自己住進來,鄰居個個安靜而鮮少與人打招呼,令她懷疑自己根本沒有鄰居。
基本上,她的生活是從容而又自在。
她拿出小提琴到起居室,開始她那殺雞宰鴨似的練習。
琴弓在弦上吱吱吱的發出極不和諧且可怕的聲音,但她卻不以為意的沉醉其中。
她只是初學抓不準把位而已,多加練習之後,說不定可以成為小提琴天後穆特第二哩!
她很認真、很確實的將每個音都老老實實的拉著,然而不協調的吱吱聲始終存在,而且共鳴之難聽幾乎要把窗戶玻璃給震碎。
做為她的鄰居,這算不算是另一種精神上的折磨?
※※※
嚴浩恭快要被這高了不知多少個音的小提琴聲給逼瘋了!
他的鄰居!這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可怕鄰居,從他搬來這一周裡,天天沒見到人,卻天天聽見可怕的小提琴聲。
每晚八點準時響起,斷斷續續的要到十點才結束。
他真是佩服這個人的耐心及其他鄰居不聞不問的好修養。
他已經快被這尖銳不堪的小提琴聲給逼瘋了!不論他在家裡的哪個房間,都聽得到那可怕的魔音傳入不斷的侵蝕著他那愈來愈脆弱的神經。
如果這人是從頭拉到尾也就罷了,可偏偏不是。這個人拉沒三個音,就去接個電話,或喝水什麼的,總在他以為練習結束的時候,恐怖的聲音又不經意的響起,提醒大家它的存在。
他在的快發瘋了!
嚴浩恭不只一次的告訴自己,還沒找到平平,絕不能被這鄰居氣死,也不能被這可怕的琴聲折磨死;可是今天他真的受不了了。
同一首歌,就那麼幾個音,那個人居然可以拉出十多種不同的聲音來,簡直就是個大音癡!
大音癡怎麼可以拉小提琴?簡直就是危害社會,製造社會混亂,違反公序良俗!
連他這個不會拉琴的人都知道這首叫作「瑪麗帶只小羊」為何他的鄰居始終搞不定那幾個音?
「喂!求你別再拉了!」他懊惱的朝隔壁院子大吼。
雖然明知這麼做有失風度修養,但他此刻已管不了那麼多。
鄰居的琴聲停住了。
嚴浩恭心中暗自得意;原來抗議仍是有效的。
沉默了半分鐘後,琴聲加倍淒厲的響起。有如鋸木頭般的聲音鋸著他的腦神經,讓他瀕臨崩潰邊緣。
他粗魯的打開窗戶大吼:「別再拉了,好可怕的聲音,嚇死人了!」
隔著二家各一半的院子,嚴浩恭在寂靜的夜裡聽見一聲巨大的「聲響」——不知是關門或是關窗,然後那囂張的琴聲好像對他示威般的持續著。
這一天,那個拉琴的鄰居足足多練習了一個小時,琴聲直到十一點才停止。
※※※
哼!什麼東西嘛!羅若平惱怒地罵著。
隔壁那戶新搬來的鄰居算哪根蔥?初來乍到的不來送禮拜碼頭也就算了,竟然還敢嫌棄她的琴聲!?真是太豈有此理了。
她知道她拉得不好,不過初學嘛,拉不好也是應該的,哪有人一下子就學會的?又不是天才。
她連這位沒禮貌的鄰居何時搬來都不知道,偷偷摸摸的隔壁家就住了一個人。不懂敦親睦鄰就算了,竟然還光明正大的吼她嫌棄她!
真真真是太太太過分了。最好別讓她遇到,要是讓她遇到了,她一定……
她支著頭,沉思了好半晌。要怎麼樣呢,想了好久,唉!一時也想不出萬一遇見要怎麼辦,總之她不會讓那人好過就是了。
嗯!就這麼辦!她讚賞著自己有個聰明的腦袋。
※※※
嚴浩恭坐在咖啡館內喝著有咖啡色而無咖啡味的現代簡速咖啡,心中頗覺無奈。
思緒將他拉回了好久好久以前……
記得那時候,平平總是煮著一杯杯又香又濃的好咖啡來振奮他的精神。
出國多年,無論他走訪多少咖啡館,喝遍多少研磨咖啡,在他心底深處一直有一種又香又濃的味道存在,深深的令他反覆思念不已。
多少年來,他一直找不到一個可以和她煮出相同咖啡味道的人。
何時,他才能再喝到那種有著愛情滋味發咖啡?
任時光匆匆流逝,他心中在乎的,依然是那個人。苦笑爬上他的面容,望著透明玻璃外來來去去的人潮,他的心情趨近低落而無味,就像桌上的咖啡。
李日新匆匆推門走進這家咖啡店,隨意揮手點了杯拿鐵之後,便正經的研究起坐在他對面發呆的嚴浩恭。
看了好久,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他大手朝嚴浩恭肩上一拍。「喂!我來了,窗外有啥好看的,看來看去不就是車子和人,真沒趣。」
嚴浩恭沒防備的被李日新這麼一拍,差點得內傷,他頗為不滿的陪著李日新。「這麼久不見,你一定要這麼用力打我才可以嗎?你就不能像個文明人出聲打招呼嗎?」
「笑話!我叫了你,是你自己耳背沒聽見,可怨不得我!」李日新從容而又得意的拿起咖啡,才喝一口便當場噗的一聲全噴了出來。
噴出的咖啡呈放射狀朝對面而去,嚴浩恭慶幸自己閃得快而躲過一場水災,但仍不免有些沒躲過。他無奈的拿起面紙朝身上猛擦,一邊還不忘抱怨:「真是不衛生,連喝咖啡都要噴出來。」
被嚴浩恭連續瞪了好幾次白眼,李日新無限委屈的壓低聲音道「哇!這是什麼黑墨水呀,真是有夠難喝的。」他不由得想起了他的助理羅若平所沖的那一壺香醇咖啡。
「難喝也是你挑的,誰教你約我在這兒見面!」嚴浩恭完全沒有同情心,光明正大的指責他。
「我哪知道這裡的咖啡這麼可怕,簡直像垃圾一樣。」
嚴浩恭冷哼一聲,對他說的話一概不予置評。
「言歸正傳,說真的,你要回來定居了?」李日新開始發揮狗仔隊的八卦本色探問。
嚴浩恭點點頭。「房子都買好、裝潢好了。」
「那你的舊家呢?」他記得眼前這位樸素的有錢人在陽明山上還有幢房子呢。
嚴浩恭揮揮手不願多談,只是敷衍地道:「交給我媽去處理了,那裡回憶太多,我不想去住。」
「回憶大多?」話說要當個八卦的狗仔隊,首先就要有敏感的嗅覺嗅出任何話裡所透露出的蛛絲馬跡。「是不是你之前那一段感情?」他提起不怕死、不畏艱難的勇氣向嚴浩恭打聽。
果然,嚴浩恭立刻瞪起一雙大眼要他住口。
李日新當作沒看見,秉持著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精神,「有關你之前的那一段感情,你什麼也不說,好歹看在咱們倆曾在國外一起唸書的交情上洩露幾句嘛!」
「告訴你不等於宣告全世界?」
「你……這……你怎麼這麼說我?我是為你好耶!想我老婆小孩都有了,你還是孤家寡人一個,我不忍心呀!」李日新急忙替自己辯護。
「謝啦!」嚴浩恭擺明敬謝不敏。
李日新正色的看著他,「我同你說真的,你年紀也不小了,是該多替自己打算打算,總不能一直沉浸在過去的回憶中吧!那太不健康了。」
嚴浩恭明顯的興趣缺缺,連理都懶得理他,任他獨自一人唱獨腳戲。
「我介紹個女孩給你,是我的助理。她做事俐落、頭腦清楚、反應快,這樣的女孩最適合你了;更重要的是,她還煮了一手好咖啡,如何?有沒有興趣見見面?」李日新熱情的邀約著。
誰知道嚴浩恭根本不領情,「沒興趣。」當場把他一頭的熱情給澆熄了。
李日新頗沒趣的斜睨他一眼「不識好人心。」
嚴浩恭只得苦笑著拍拍他,「別生氣了。我只是一直惦記著那位在我年輕時,常煮一壺香濃酵郁咖啡陪我的女孩,那味道到現在我還一直忘不了,所以一時也沒興趣去認識其他人。」
李日新小心的探問著:「你心上那一位?」
嚴浩恭垂下眼,不做任何回答。
是的,他默認了。
「現在人呢?」
「人!?」他也想問自己,平平人呢?搖晃著頭,他的無奈心酸與相思交錯並見,「我也不知道她人到哪兒去了,六年前分開後,迄今沒有任何消息。」
「六年?」李日新屈指一算,那是在他們相識之前,也是在嚴浩恭出國唸書之前。「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想開些,女人再找就有了。你可是昂貴的韓國草,她不過是朵圓仔花,何苦戀戀不忘?逝者已矣,來者可追,打起精神,來好歹咱們同學一場。我替你介紹我這位助理,保證包君滿意,不滿意可退……」李日新說著說著發覺有一雙看他的眼睛是愈來愈不屑。他尷尬地朝嚴浩恭一笑,「我……我說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