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頁 文 / 單飛雪
霞飛無心工作,處理了幾個待辦的案子。本來今天外婆回來,她要請梁振衣來晚餐的,她菜都買好了,她昨天臨時惡補了好幾道食譜,準備今日大展身手。沮喪的情緒淹沒霞飛,但更多的是一種困惑不解、被騙的感覺。
梁振衣只是跟她玩玩嗎?他分明不是這種人啊!霞飛怎麼也想不透,他明明可以不去紐約的,他為什麼還來?
「該死!」霞飛想問個清楚。
終於在快下班時,趁走廊上沒什麼人,像往常一樣,她偷偷溜進他的辦公室,她打開門,探頭望向裡邊。
梁振衣聽見聲響,抬起臉望住她。「霞飛?」他若無其事地合上文件。看她神色略顯惶恐地進來,關上門。
霞飛背抵著門,黃昏的光線映入辦公室,映在他好看的臉容上,他深邃的眼睛,莫測高深的表情,今天的他感覺很遙遠。
「嗯……我……」她想問他為什麼要去紐約,卻欲言又止。
梁振衣望著霞飛臉龐,不禁就想到前夜衣衫不整的徐少欽,他黑色眼睛閃過一抹憂鬱,但很快就被更冷漠的眼色掩過。
「你看見佈告了?」他試著別再去想,天知道他已經想到快發瘋。
「嗯。」她想求他別走,卻尷尬地說不出口,為什麼回來台灣後他忽然變得這麼生疏,霞飛簡直要以為在舊金山的一切不過是場夢。她抓抓頭髮,勉強擠出聲音。「你什麼時候決定的?」
「昨天,我跟方董通了電話。」
霞飛眼中閃過一抹惱怒,握緊雙手。也就是說——他根本沒考慮過她嘍?
「還有事嗎?」他問。用刻意疏遠的冷漠嗓音掩蓋他的失望傷心。
霞飛拳頭越握越緊,他把她當什麼?他冷漠的態度令她的胃像在燃燒,一把火燒上腦門。她抬頭,梓然咆哮:「你混帳!」
蔚茵茵敲門進來,就驚駭地聽見這聲咆哮。她僵在門口,臉色尷尬,瞠目結舌,她有……有沒有聽錯,她的笨徒兒罵梁振衣混帳?!還沒回過神,霞飛已掉頭衝過她身旁離開。
茵茵硬著頭皮進來關上門。「呃……這是今天要簽的案子。」她戰戰兢兢地將文件放到梁振衣桌上,深怕被颱風尾掃到。
梁振衣緘默地翻看文件,蔚茵茵還是忍不住斗膽問一句:「你和霞飛怎麼了?」
梁振衣簽字,沒答腔,臉色陰鬱。
茵茵冒死又問:「不是很喜歡霞飛,捨得去紐約?」
梁振衣苦澀一笑,停住簽字的勢子,給她一句頗值得玩味的話。
「正是太喜歡她,所以……我去紐約。」他想得很多,他考慮得好清楚,他做了一個他自認最好的決定。他只需要一點時間冷靜。
茵茵聽得困惑,梁振衣抬頭望住她,他緩緩挑眉。「還不懂?」
她很無奈地聳聳肩。「有時真搞不懂你在想什麼,你做了啥事讓她拿發火?」
「……」梁振衣低頭,盯著暗褐色桌面,苦澀道:「我做了什麼?」他一直想做的只有寵愛她,但是愛情真辛苦。霞飛懂不懂--男人也有不知所措的時候?有些話根本問不出口。
「唉呀!」溫婆婆歡喜地坐在桌前,桌上豐盛的菜色叫她笑咧嘴。「這麼多菜,要把我撐死啊?!」她剛回來,神色疲憊,表情卻很愉悅。這趟旅程真了了她心願,她看見年輕定情時看的日出,溫暖的晨光映入她的老眼時,她感覺老伴好像也來看她了。
霞飛幫外婆盛飯。「多吃點啊!你好像瘦了!」
外婆呵呵笑。「你也煮太多了吧?」並不知道原先霞飛想請梁振衣來。
霞飛勉強微笑,她不想掃外婆的興,笑著聽外婆直說這趟旅程有趣的事。她聽得恍惚,一直獻砒的都是梁振衣冷漠的表情、冷漠的語氣。
「飛啊——」溫婆婆用筷子戳戳發呆的孫女。「ㄟ,換你說啊,你去舊金山見那小子,怎樣,高興嗎?」
霞飛回神,丟下一句:「我們分了。」
「什麼?!」溫婆婆震撼,瞪著霞飛,隨即白砒胸口寬慰一句。「我許的願終於實現了,太棒了!」
「外婆!」霞飛瞪她。「哪有人希望外孫女失戀的?」
「幹麼?」溫婆婆瞪著霞飛紅紅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問:「好傷心啊?那小子又不好,你聽我的,你絕對可以找到更好的人,你們公司那個總經理不是對你——」
「外婆!」霞飛打斷她的話。「吃飯啦!」
溫婆婆還不死心。「真的,那個總經理真的對你有意思,外婆絕不會猜錯——」
「吃點蒜苗臘肉。」霞飛轉移話題,她現在最不想聽的就是這事。
溫婆婆不知外孫女心在淌血,還白目地淨往她死穴踩。「那個總經理啊,你要給他機會,他肯定——」
「他、要、去、紐、約、了!」霞飛拍桌咆哮,嚇得溫婆婆筷子都掉到地上了。
溫婆婆撿起筷子,不敢吭聲。恐怖恐怖,霞飛發飆了,她看霞飛氣沖沖地埋首吃飯,哦,原來她真正傷心的是這事。
唉!溫婆婆歎息,不敢再亂說什麼,只是幫霞飛挾菜。「乖,多吃點,你拿瘁瘦,外婆看了好心疼。」她囉囉唆唆地嘮叨。「外婆出門那麼久,不知有多想你,外婆看見山上的星星,就許願希望活久一點,不然我可愛的霞飛怎麼辦。」
「神經!」霞飛瞪外婆一眼。「又不是流星,你亂許什麼願。」
溫婆婆幫霞飛舀湯。「管他的,我看到神木,我也許願,希望我的乖寶貝跟那個渾小子分手,要不然我死了,讓那臭小子照顧你,我可不放心。」
「胡說什麼啊!」霞飛踢外婆,笑了。「哪有人許這種願?」
「怎麼沒有?」溫婆婆認真又說。「我看見日出啊,我就許願,希望快點有個好人,寵我可憐的霞飛,她一早就沒父親,媽又走了,我的霞飛孤零零的多可憐,要有個人疼就好了。」
霞飛瞪她。「外婆疼我就好啦!」
「傻丫頭,外婆會死的。」
「你別亂說啦!」外婆怎麼老說死,討厭!
溫婆婆呵呵笑。「你捨不得啊?外婆要死了就可以去看你阿公啦,所以哪天我死啦,丫頭,你可不准哭啊,要高高興興地,因為外婆和阿公終於見面啦。」溫婆婆說得霞飛大聲抗議。飯後,她穿上霞飛送的花外套,拿出給霞飛的禮物。
那是一包綁得緊緊的花袋子。
溫婆婆催促道:「快拆啊!」
綁得很緊,霞飛使勁扯了半天,終於霍地打開,瞬間眼前一片紅,那細碎的紅飄落,撲上她的臉,打上她驚愕的表情。
她聽著外婆高興地嚷:「好漂亮對不?山櫻花ㄟ,外婆幫你檢的。」櫻花瓣撒得霞飛一身。
「你阿公說看見山櫻花就會有好事發生,飛啊,你看見了,一定會有好事喔!」
霞飛想起外婆在寒冷的山林為她撿了那麼多山櫻花,她的眼睛變得也跟櫻花一樣的紅了。她揉著眼睛,忽然蹲下來,抱住膝蓋嚶嚶哭了起來。
「唉啊,哭什麼啊?」溫婆婆趕緊抱住外孫女哄她。「乖喔,別哭啦,把好事都哭跑了,別哭、別哭!」
外婆對著神木許願,她就真的跟徐少欽分了。
那外婆跟阿里山的日出許的願,會實現嗎?霞飛偎在外婆溫暖的懷抱底,摸著的是跟梁振衣一起買來的衣服。不靈啊,因為她以為的幸福,就要離開到很遠的地方去了。
他給的溫暖和愛情原來像流星,燦爛地閃過她眼前,她看見了正開心時,怎麼就隱沒黑夜底了?
歡送會訂在星期四,方董訂了錢櫃最大的包廂,V.J.同仁出席,大家在包廂內搶麥克風,爭著要唱歌。
在角落一隅,昏暗的一抹高大側影,梁振衣落寞地吸菸。
蔚茵茵猛打電話,催促霞飛。她從不遲到的,時間已過了一個鐘頭,她卻遲遲未出現。茵茵清楚,梁振衣最想見的人只有霞飛。
方董倒是很開心地和男同事們拚酒,劃起酒拳,熱鬧的氣氛中,梁振衣默默吸煙的身影看來益發寂寥。
窗外細雨紛飛,雨絲斜打上窗,蜿蜒的雨痕也似霞飛臉上的淚痕,斷斷續續,密密地消。
「外婆……」她縮著肩膀坐在省立醫院的病房內。
溫婆婆面色蒼白,躺在病床上。
憶及方才慌亂的場面,霞飛嚇得一身冷汗。
外婆有午睡的習慣,可是今晚她要出門參加歡送會的時候,外婆都沒醒。她察覺有異,敲門進去,才發現外婆不知昏迷了多久。
是天氣太冷嗎?外婆血壓過低,雖然已經急救過了,但是情況仍不穩定。
霞飛無助又害怕,守在病床前,一直緊握著外婆的手。
護士推車進來幫溫婆婆打針。
「她沒事吧?她會醒嗎?」霞飛心急地問護土。
「你別擔心。」護土小姐親切地微笑道。「天氣太冷了,她血壓過低,又有糖尿病,才會昏迷……」她調著點滴高度。「明天應該會醒吧?你甲砒幫她保暖。有事的話,就按緊急鈕,值夜的護士會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