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楊紫玉
「叮咚!叮咚!」
柏永笑才沖完澡,穿上睡衣,打開做了一半的模型,就吸見一陣門鈴聲,心裡很是疑惑,夜裡十一點多,在這個「女生」宿舍裡,會是誰來串門子?拖著腳步來到門邊,只希望來的人並沒要緊的事,講完兩句話就快滾。拉長貅、拉開門,正準備演出練習已久的威嚴——
「什……」看了眼前的人,他隨即一怔,臉上的表情全部走樣,隔半晌才又囁嚅地說:「……麼事?」
柯雪心眼神閃爍地一笑,「你不請我進去嗎?」
「為什麼要進來?」柏永笑身子向後仰些,稍離她逼近的臉龐,但雙手仍是扶在了門框,似乎生怕她會竄進來,而直覺告訴他,那將會發生一些「不幸」的事……
「我沒有電視,能到你這裡看一下嗎?」以著楚楚動人的眼波,說出這種撒嬌央求的話,還真讓柯雪心自己也打個冷顫。
「哦……」柏永笑想想倒也可憐,又看她一身休閒衣褲,不像是有特別的「企圖」。還順手帶上了門。
真謝謝你的招待呀!柯雪心自嘲著,卻沒時間計較,隨手打開電視,眼光同時銳利地向四處尋找,尋找是否有那本深褐色的記事簿的,或是他今天穿著的西裝外套。但在這偌大的客廳裡四處搜遍,這兩者的影子卻一點都沒見著。
那一定在臥房裡了!柯雪心難免有些失望,但之前已有這般的預感,便不算太意外,牙一咬,心一橫,來到他的房間門前,默默求著菩薩以及意恆的保佑,深吸了口氣,就抬手敲了下去——
柏永笑正以無比難得的專注力,小心地要將屋頂蓋上,卻被這意外的聲響驚得他手一抖,才黏好的房子又脫了窗,頓時欲哭無淚,皺著八字眉來開了門。
「你在做什麼?」柯雪心搶先說道,隨即臉上柔膩地一笑。
這笑容霎時震得柏永笑心神一漾,表情又恢復了呆滯,心中只想——她今天怎麼了?整天都不對勁!不由得又驚退了一大步。
「在做模型呀?」
柯雪心踏進門來,見到在房內唯一亮著的桌燈之下,散放了零零落落的塑膠零件,而就在椅背上掛著他今天穿著的西裝外套。心中一喜,馬上思索著偷竊的方法。柏永笑卻覺得與她獨處在這一無旁人的小室之中,呼吸有點困難,將大燈打開後,閃避著坐回椅子,強鎮定下心,要把剛才的步驟做完。
死柏永笑!又不理我,還壓住我要的東西。柯雪心暗中咬了咬牙,來到他身旁,佯作柔聲地詢問:「你做的是什麼模型呀?」
「農——農舍的。」柏永笑嚥了下口水,差點噎到。
「哦,為什麼要做農舍呢?」柯雪心看著他的背脊,正緊緊貼在那西裝之上。聽得這問話,柏永笑精神一振,眼神裡透露出興奮的光。
「我計劃以後能去買一塊山坡地,種一些菜,養一些雞,一個人很自在地住在像這樣的農舍裡。」
柯雪心在他左側彎下纖腰,那粉柔的臉頰已快與他的貼上。「為什麼要一個人,不是很孤單嗎?」
聽到這番問話、聞著她身上的芬芳,柏永笑頓時血脈突張、心跳狂亂,不禁將臉閃開了些。「我……我比較喜歡自己一個。」眼見他這一側身反而更貼緊了西裝左側,又俯下了身輕笑地問:「做農夫有什麼好?」
柏永笑被她的親近攪得心頭大亂,又要回答這個沒人會認同的的想法,聲音便如蚊鳴一般。「我……我覺得有錢人來做農夫是最適合不過了,生活可以很簡單、很……很有意思,然後——然後又不怕天災人禍會沒有收入,這樣的日子最自由了……」
雖然因為他的閃避,使得西裝與他的背之間空下了一指的縫隙,但這還不足以拿走記事簿,卻又不能讓柏永笑察覺。柯雪心站起身來,在他身後煩躁地揉了揉眉頭,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沒聽見她接焉的回答,柏永笑想是自己說的話太無趣了吧。一陣失落,使他保持緘默地繼續手頭上的工作,反正這個說法,從來沒有人支持過……
看著他的背影,柯雪心靈光一閃,卻也馬上濕了眼眶,在心中致下了最深、也是最無奈的歉意——意恆,你要原諒我!此時她將那白潔的手膀,環繞住柏永笑的頸項,同時貼上了他的溫熱的臉頰,向前輕輕地搖晃。
「你……那麼喜歡自由嗎?」就在說完話的剎那,柯雪心已吊出在那內袋裡的記事簿,同時一顆淚珠從臉上滑落。
她粉柔的臉頰傳來的溫熱、吐氣如蘭,令柏永笑頓時覺得血氣上湧、腦中暈眩,喉中咕咕作響。一個女人在深夜裡來到了自己的房間,又做出這般親密的舉動,再怎麼不正常的人,也會變成正常人。就在意識模糊之際,低頭看著她皎白的臂肘,仿若一盆冷水澆下了頭,直覺得自己萬不可能會有這種福分的,心念一轉,將那柔滑的手膀拉了開來,站起身來口氣嚴正地說:「我不知道你今天怎麼了,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要看電視的話,就別待在這裡了。」
從沒看過他這般正氣凜然,柯雪心心震之餘,更是一陣溫暖和感激,就憑她適才的舉動,柏永笑要對她上下其手為所欲為,都只能算是她咎由自取,卻沒想到他會放過自己。
「我要走了,不過借一下廁所好嗎?」柯雪心趕緊說了這句話,連忙溜進浴室。在關進了浴室之後,她從口袋裡掏出電子相機,一張張翻拍他記事簿中的內容,但在這看似冷靜行動的同時,眼睛卻是一串串地垂落……
拍完後,在鏡前收拾好了淚痕,柯雪心又回到他的房內,看柏永笑那不同於以往的臉龐,神情專注地搭著農舍的圍籬,在他身後小心地放回了記事簿,手才離開,忽然聽得他說:「你最好別再對不喜歡的人做剛才的動作,幸好你遇上的是我這種正人君子,不然別人會對你我怎樣,那我就不敢保證了。」說到後來,口氣又恢復了以往的浮誇與驕傲,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模樣。
柯雪心不禁露出一絲溫暖的微笑,輕聲說道:「是呀,幸好。」
柏永笑沒聽見她的低喃,只在她關上大門之後,將睡衣的兩襟緊緊拉牢,拍了拍胸口道:「幸好、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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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早晨,一名男子隱身在街角窺探,眼見柯雪心和其他女子搭專車走了,五分鐘後,柏永笑眼眶發黑,打著呵欠出門,忽然一腳踩空,整個人撲倒在地面上,起身後指著台階咒罵了幾句,才揉著鼻子不甘心地駕駛那台T四離開。嚴意恆冷靜而悠閒地走到宿舍大門,從那露出牛皮紙袋的信箱一抽,再吹著口哨,若無其事般的,駕車來到了小寺藥廠——
冷風的實驗室內,試管、燒杯、儀器,以著外人無法理解的次序堆滿了整個灰白的房間。一個全身白袍的男子,無意識地啟動分離機,眼看十數個試管在機器內飛轉,炫成一圈白光;那看似亮眼卻實際是機械的單調情形,正像自己的生命。髮際已然泰半銀白的中年人,拿下眼鏡揉了揉眉心,此時便要長歎一句,卻也顯得費力。
「叩叩叩!」忽然身後的下班窗傳來敲門聲,中年男子回頭一望,只見一個高大的身影背光而立,驚忙地奔到了窗邊,拉開鎖,讓那人跨了進來。
「廠長房間鑰匙,弄到手了嗎?」嚴意恆整理整理服裝,說完後,嘴角揚起一絲詭異的笑容。
「弄——弄到了,我是弄到了。可是陳先生,你……你要做什麼呢?」中年男子一臉的惶恐不安。
嚴意恆四顧張望了下,假意地扯了扯領口,一副氣悶的模樣。
「劉主任,待在這麼小間的品管室裡,空氣還真不好呀!跟你同期的都升廠長、研發部主任,辦公室就在你的頭上,難道你不想給他們一點顏色瞧瞧嗎?」
劉主任無措地搓著雙手。「事實上我跟他們沒什麼大仇,只不過他們向來瞧——瞧不起我,我只想找個機會嘲笑一下,也不希望——真的弄出什麼大事來。」
嚴意恆拍了拍他的肩。「你放心,我更是跟他們一點仇都沒有,難道會做出什麼嗎?只不過開個玩笑罷了。走吧,帶我去他的辦公室。」
乾渴的嚥下口口水,劉主任先拿件白袍給嚴意恆穿上,再確定走廊空無一人,才小心翼翼地帶他到了樓上廠長的辦公室門口。
「廠長昨天才出國研修,要去一個禮拜,現在是不會有人來。不過我看陳先生你還是最好別亂動他的東西——」
「打開!」嚴意恆開始對他失去耐性。
劉主任掏出複製好的鑰匙,抖抖索索地開了門,還想再交代幾句,卻被嚴意恆以凌厲的眼光嚇得噤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