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彤琤
真幸好這房裡頭有空調維持室內的溫度,要不這幾日接連來了幾個凍死人不償命的寒流,憑他身上的衣物,恐怕早直接凍死了事。
不過也差不多,看他那恍惚的樣子,想來應該一直都沒進食,再不想辦法讓他回回神,就算沒凍死的危機,他也會被活活餓死。
「先吃點東西,我幫你煮了一些好消化又好吸收的菜色。」惠天郡張羅著上三層色香味美的便盒盡展現在霍靳眼前。
「我沒事。」沒讓食物給吸引,霍靳動也不動上副又要神遊太虛的恍惚模樣。
「如果有需要,我可以試著幫你消去對御的記憶。」月童沒來由的冒出一句。
「不要!」霍靳斷然拒絕,就像被電到一樣,因為月童的一句話,整個人突地有生氣了起來。
趁著他們兩人大眼對小眼的對峙空檔,惠天郡攬下御風行擅長的圓場工作。
「冷靜一點,我們知道你跟御的感情特別好,可是真的是老話一句,人死不能復生,你自己得振作一點。」惠天郡緩和氣氛的說道。「說起來,月他只是想幫你,消去對御的記憶或許不妥,可是若他的死對你的影響太大,讓你一直無法振作起來的話,他的辦法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不准消掉我任何記憶。」知曉月童絕對有那能耐,霍靳陰惻惻的警告在先。
「憑你現在的樣子,你覺得你有能力阻止?」月童激他。
霍靳也知道自己的情況,此時的他還沒倒下已屬難得,若想跟人硬來,那恐怕是大大的有問題。
「別讓我恨你們。」他嘶啞的低聲喊著,痛苦的閉上眼,拒絕看向他們,宛如一隻負傷的野獸。
「如果不想走到那地步,你就振作起來。」沒有平日漫不經心的模樣,月童那只能稱之為美麗的臉上充滿嚴肅。
月童是認真的,霍靳知道,所以他更痛苦。
「不要逼我……你們不明白我現在的痛苦。」別說他們不明白,霍靳自己也不明白那種像是跟著死去一般的感覺究竟是從何而來。
「我們是不明白,但我們能想像。」剛剛才討論過這話題,惠天郡已能用同理心看待。「換作是我,我若失去雙雙,我恐怕會發瘋。」
「這不一樣……」霍靳啞聲低喃。
「都這時候了,你還想用只是朋友來說服我們?」月童皺眉。
霍靳無言,他不是想說服誰,也從沒想要說服誰,一直以來,或者一般人有所誤解,可他自己認定了,他與御風行之間,就只是朋友的關係。
可是,若只是朋友,為何得知他的死訊、知道永遠的失去他之後,除了一般人會有的遺憾、惋惜、不捨外,疼痛的感覺會那樣的劇烈?那種痛,彷彿……彷彿像是自己的一部分也跟著死去一樣,痛到他連感覺都失去了。
但若不只是朋友,那麼,超過朋友的部分又是什麼呢?
霍靳的委靡,除了失去摯友的痛,更多的原因就在於他很困惑,為了理智與現實的無法協調。
因為不明白、因為心口上那股疼痛的感覺,他只能一個人躲著,想要挨過那陣痛,也想要弄清所有不明白之處,可他所有的努力全是白費,因為至今他還是不明白,要不然他不會讓月重給問住,一句話也沒能反駁。
「算了,你什麼也別說,我們懂的。」惠天郡安慰地說道,順手從帶來的保溫瓶中倒出溫熱的茶湯遞給霍靳。「若沒食慾,還不想吃東西,那先喝點水吧!這個是我幫你熬煮的養生茶,固元補氣,正適合你,你喝一點。」
這回霍靳沒再推辭,順從的坐起接過茶湯,在水霧繚繞中一小口、一小口的啜飲暖和身體的茶湯。
「我知道這不容易,可是你要是不振作起來,御他要是知道,就算是死了也不安心,你要他連死都沒辦法安心嗎?」月童冷冷的撂下重話。「就算你肯,我還不願意,我相信與其見你這樣失神喪智,御他也會贊同我消去你的記憶,好讓你振作起來。」
沒再多說,可霍靳知道,月童是鐵了心的認真,必要時,他真會消去自己的記憶、那些充滿御的回憶。
「我知道了,你不用擔心。」淡淡的一句,是霍靳要振作的允諾與保證。
聽他這麼說,惠天郡與月童交換一眼,雙雙鬆了一口氣,也放心了。
捧著充當杯子的保溫瓶蓋,霍靳斂首佯裝喝茶,可望著上升的熱氣,他的眼神顯得迷離……喝了茶,暖了身體,可是心呢?
心是涼的,怎麼也暖和不起來,他該怎麼辦呢?
時光荏苒,匆匆又是一年時光的流逝。
「我說小五啊,時間就快到了,你再不換衣服就要來不及了。」登門造訪的霍沛嘴裡念著,不時看向牆上的鐘,這樣的對話已經進行至少半小時了。
她講得口乾舌燥,可惜被叨念的對象動也不動的翻看手中第四季的產業報導,旁邊還有一整份的年度總體經濟分析表等著他。
「別這樣,聖誕節耶!你就一個人窩在家裡看那些?你悶不悶啊?快去把衣服換一換,跟我去御爺爺那邊參加晚會,你知道這一年一度的晚會,我們霍家人都得到場的,尤其今天爺爺跟爸媽他們讓暴風雨困在加拿大回不來,我們幾個小輩更是得全員出席才行。」霍沛再接再厲。
相同的說服場面,兩個小時前也曾發生過,只是那時來的人是月童與惠天郡,目的相同,都是以一年一度佳節難得為藉口,邀他一起出去參與狂歡。
兩個朋友費盡唇舌都沒能讓霍靳點頭,這會兒他更沒精神理會自家老姊。
若不是念在有血緣關係的分上,他其實連門都不想開,現在讓她進來已是他最大的極限,別妄想他會點頭應允什麼。
「你到底想怎樣?我講半天,你到底聽進去了沒有?」霍沛有些惱了。
又是一陣無止境的沈默,霍沛再也無法忍受了。
「我說你夠了吧?再怎麼哀悼,小六都死了一年了,你也該悼夠了,別再這麼一副陰陽怪氣的樣子,我看了就有氣。」霍沛不計形象的破口大罵。
「大門在那邊,請便。」霍靳頭也不抬,沒意思強留下她受氣。
「你……你真是想氣死我才甘心嗎?為什麼不去?你好歹說出個理由讓我死心,什麼也不講,鬼才知道你在想什麼。」要不是畏於那近一九0公分的高壯身形,還有那種殺手一樣的氣勢,霍沛真想欺上前去招呼他兩巴掌。
「我說了,你就肯放過我?」知道能換回耳根清淨,霍靳突地停下翻閱的動作,總算肯抬起頭看人了。
「只要你說出個理由,我就不為難你。」霍沛見他肯講話,什麼都好商量。
見她應允得乾脆,霍靳答得也乾脆。「我不想見他們御家的人。」
「幹麼不見?」他的答案讓霍沛一臉莫名其妙。「御爺爺你又不是不熟,雖然他對小六是嚴厲了一些,但不可諱言,他對你其實很不錯……說起來無情無義的人是你,他中風時你沒去看過他,從小六死之後,你更是提都不提,從沒去探望他。」
「我說的不是御爺爺。」霍靳冷淡的阻止她的叨念,雖然他心裡對這個老人家也有一點點的怨。
「不是御爺爺?」霍沛愣了一下,一時之間想不起御家還有誰。
「等等,不是御爺爺,你該不會是說御叔叔一家人吧?」霍沛總算反應過來,她剛剛有提起過上年的聖誕晚會,除了延續慣例,另一個目的則是藉機會通知所有與會人士,當年形同被逐出家門的御青榮回來了,帶著一家人從西雅圖回國定居,而且是搬回祖宅與御爺爺一塊兒住。
從霍靳不打算接話的表情,霍沛知道他是默認了,莫名其妙的感覺越來越甚。
「為什麼?因為御爺爺的關係,御叔叔一家人去國多年人年初因為小六的事才得以回國,也是到年中時才決定整個搬回台灣,回到祖宅中一起居住,他是哪裡惹到你了?」她怎麼想也想不通。
「這不干你的事,我已經給了你答案,你可以走了。」霍靳不願多談。
「你都講了個頭,我怎麼能走?」霍沛當然不願意。「今天不只是御叔叔帶著一家人公開露面,也是將他們一家五口所有成員正式介紹給上流社會的大日子,你沒有合理的理由,休想我會一個人離開。」
一家五口?哼!」霍靳冷笑,知道所謂的五口,除了御叔叔、嬸嬸跟御風行的雙胞胎妹妹外,還有兩個領養來的孩子。
「你到底怎麼回事?」霍沛讓他笑得發毛。
霍靳沒理會,只冷冷的提醒」聲。「你的時間要來不及了。」
「那你還不快點換衣服?」霍沛急得跳腳。
「你想遲到就繼續留下來。」霍靳擺明不想多理會她。
「你……」一口氣直衝腦門,霍沛險些要被氣得中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