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彤琤
「上那麼久?」習慣的關係,御風行想著合理的疑問。
「一下子找不到嘛,後來就迷路,當然要一點時間。」霍靳說得理所當然。
「這……」
「就這樣說定了,你別說溜嘴。」霍靳警告他。
「我才不會上被警告的御風行當然不服氣。
「不會是最好,回家吧!」加重手上的力道,霍靳拉著他繼續往回家的路走。
回家?
這個字眼讓御風行忍不住回頭,回頭望向那楝原本是他的「家」的洋房。
家,如果不是爺爺強要他回祖宅去住的話,他原先一直是住在那兒的……「別再想了。」
腦門上又被輕敲了下,御風行回過頭,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後,總算不再流連忘返的一再回頭望去。
他大步的往前走,要回家了。
第四章
開著小跑車,霍靳依循記憶中的地址行進。
那是一個一罪郊區,且頗具知名度的社區,濃厚藝術氣息的整體設計,在當年曾造成藝文界的轟動,至今盛名依舊,因為保養得宜、規劃良好,到現在都還是一些藝文份子購屋設宅的好地點。
俐落的駕著車,霍靳直往社區的入口處而去,可還沒到達目的地,遠遠地他就發現一輛閃亮得要讓人皺眉的嫩黃色金龜車,正停放在人口處。
由於不是住戶,也不能算是住戶訪客,霍靳無法將車開進地下停車場中,只得學那黃色金龜車的車主,先將車子暫停在管理員所在的入口處,做了登記後再步行進入社區
即使過了七、八年,這裡並沒有什麼多大的改變,至少霍靳很輕易的就找到那楝獨門獨戶的小洋房,而他所想找的人,就像只負傷的小動物一樣,靜靜的蜷縮在門前。
沒有言語,霍靳靜靜地越過白色的小籬笆,來到他的身邊,不發一語的緊挨著他跟著坐下。
「你來了。」沒有抬頭,悶悶的聲音透過埋首的大腿邊傳出,彷彿早料定來者一定會過來一樣。
沒接腔,霍靳打量著四周,突然說道:「我沒想到你會再回來這邊。」
「……」回答霍靳的是一陣沈默。
「外頭那輛金龜車是你的?」霍靳問著無關緊要的事。
「嗯。」
「那不太像老太爺會送的車……不過也不一定,他總是強調品味跟格調,可能這車型符合他的要求吧!」霍靳隨口又道。
「嗯。」蜷縮的人還是只應了一個單音節。
「怎麼了?幹麼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大掌欺上他的腦門,朝緊埋的腦袋一陣亂揉,破壞他一貫一絲不苟的形象。
「靳……」好半晌,只聽御風行逸出一聲輕歎。
「有話就說,別悶著頭不吭聲。」霍靳真不適應他這要死不活的樣子。
沒開口,可御風行總算止目抬起頭來,但那沒什麼好值得高興的,因為他的目光不知道在看哪裡,不僅對眼前的景象視而不見,甚至眼神是呈現空洞的狀態,那種茫然無助的模樣,看得霍靳覺得彆扭極了。
「御?」霍靳喚著,不想見如此沈溺於個人世界的他。
回應他的呼喚,消極的沈默在片刻後化為悄然一歎。
「我好累。」御風行喃道。
「累?你在說什麼傻話?到底發生什麼事?」靳微蹙眉,直道。「老太爺急急的打電話來,說你離家出走了。」
修長的身子軟軟地靠在霍靳身上,枕著他的肩,御風行閉目問:「是爺爺要你來的?」
「他怎可能知道你在哪裡。」霍靳嘲弄道。
「這倒也是,這裡只有你陪我來過……」閉著眼,像是倦極了一般,御風行氣虛的輕聲推論。「不過要你出來找人,應當是他的意思,但……找我要做什麼呢?」
「你別哭呀!」霍靳歎氣,像是無奈。
「我有嗎?」輕嘲的笑容浮現。
「是沒有。」霍靳不否認,從外表來看,他的樣子確實像是正常的樣子,但是「外表沒有,但你的心在哭。」霍靳歎息,臂膀同時環上身邊纖細的肩頭,低語道。「你明知道,我寧願你像一般人一樣真正的哭出來,也不願意你像現在這樣……一個人躲在自己的世界中哭泣。」
苦澀的笑容浮現,御風行耳語一般的輕喃。「這麼明顯?」
「看你想瞞誰。」霍靳實言道。
的確,御風行所努力維持住的外表上的冷靜,確實是能騙過其他所有的人,由得自己一個人躲在心中的世界哭泣。
可霍靳並不能包含在那「其他所有人」的行列中,即使只是最細微的一丁點變化,他都能察知好友的真實情緒。
更何況這時那蒼白的俊顏明顯佈滿了哀傷,他要體會不出那刻意武裝下的真實心情,那這麼多年的相處就真的是白浪費彼此時間了。
「瞞誰?」又是那輕如三月春風的耳語,在苦澀的淺笑中他自語道。「如果能有選擇,我也不想瞞啊……」
「御?」霍靳覺得他不對勁到了極點。
「沒事,我只是……只是累了。」
沒有睜眼,細細的呼吸聲彷彿要消失一般的微弱,不知怎地,看著這樣的他,霍靳沒來由的感到心驚。
「你到底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一大掌覆上他的頭,霍靳以為他病了,可傳來的體溫並無任何的異常,就因為沒有異常,霍靳更感有異。
「我沒事,我說過,我只是累了。」抓下覆在額上的大掌,御風行看著他,笑了,殊不知他這時露出的笑看起來有多虛弱。
「老太爺這幾天有出什麼功課給你嗎?」他的異常只能讓霍靳這麼想。
沈默了好一下,御風行看向遠方,眼神恍惚,答非所問的喃道:「你知道嗎?我一直以為我能做到的,做好一切、符合所有人期望,熬完這個像是無止境的過渡期,然後一家團圓,可是……我錯了,我大錯特錯、錯得離譜……」
「你想念你爸媽他們?」這地點、加上他沒頭沒腦的話,霍靳感覺自己似乎抓到了頭緒,但直覺又告訴他不是。
「你覺得我該想他們嗎?」仍是笑著,可那笑容不只苦澀,更顯淒涼。
沒了,早沒了那種心情,雖不至於到由愛轉恨的地步,可多年的等待,讓他將對父母的思念與期待全磨盡耗光了。
或者還是要再加上一點點怨,不管如何,被獨留下來面對一切的人是他,而他的雙親走了,帶著養子與女兒走了……這些,陪著他、將一切看在眼裡,霍靳都是明白的。
「那你……」霍靳皺眉,遲疑了,因為他實在弄不懂,如果不是因為想念他的父母,他怎會一個人躲在這裡,像只負傷的小動物一樣的舔舐著傷口。
「沒有為什麼,沒地方去,我只是沒地方去而已。」御風行低語,過度的哀傷讓他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哭一樣。
「你別這樣。」看他這樣,霍靳也覺得難受,天曉得為什麼,但一顆心就像是讓人給揪緊一樣,霍靳不喜歡這種感覺。「為什麼不來找我?你明知道你能來找我的。」
「找你?」
「當然是找我。既然出事了,你不找我,要找誰?」霍靳有些生氣起來,不明白這樣理所當然的事,為何御風行沒做,反而一個人躲了起來。
「大家都在你那邊,不是嗎?」還記得大家正在幫他舉辦慶生會,不願掃任何人的興致,他又怎麼能出現呢,「你別什麼事都替別人想,你自己呢?你就不能為你自己想」想嗎?既然有事,我相信月跟郡他們都願意提供幫助,就算你不願讓人知道,他們也會很識相的走人,你實在沒必要一個人躲在這裡,白讓人擔心。」知道御風行向來顧全大局,但這種非常時刻他還顧什麼鬼大局,霍靳看了就火大。
「我知道,一直就知道……只有你會擔心我。」倚靠著他,御風行輕聲道。
那是他的道歉,霍靳知道,即使還有什麼不滿,剩下的抱怨也就只能化為一歎。
「說吧,到底發生什麼事?」霍靳導回正題。
在他的問題之後,是好長一陣的沈默……「我以為我能撐過去的。」御風行突然開口,語氣冷淡得像是在講別人的事一樣。「不論是誰的期望,我真以為我能努力完成,可是結果證明……不行!我不行……你知道為什麼嗎?」
「……」霍靳知道他會解答,等著他自己往下說。
「我太天真了,事實證明,只是時間未到,要不……」露出飄忽一笑,御風行嘲弄道。「很顯然的,不論我再怎麼努力,終究還是有一部分作不到……爺爺最期望的一部分……」
雖然是回答,可仍像打啞謎似的,聽得霍靳一頭霧水。
「你今天很有猜謎的興致。」霍靳皺眉。
沒接話,沈默了好一下後,御風行突然又說了。「除了那輛車,你知道爺爺還送我什麼嗎?」
霍靳想了想,依自己十八歲生日時的經驗猜測。「難不成是女人?」
御風行的沈默回答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