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彤琤
她長長的沈默說明了她的不願回答,黎雅然並不想逼她太緊,他憐惜地摸摸她柔軟的髮絲。
「算了,我不問就是,餓了吧?」飢餓會使人胡思亂想,他決定先餵飽她。「樓上有牛奶,我去熱一下,你先喝點牛奶,阿姨熬了滋補的雞湯,我順便熱一熱,等會兒送下來讓你填肚子,還是說你有特別想吃的東西?」
他很民主,就算是這時候也以她的口味為優先考量,而她,因為他這一番體貼,方纔那一陣對自我行為失序的懊惱轉為折磨他的任性。
「永和豆漿。」她點名,刻意的點名。
「好,那你等等,我去買。」他無異議。
「不是你想的那個永和豆漿。」知道他誤會,她重新說明。「我講的不是街角那間名為『永和豆漿』的店,是開在永和地區那邊的一間豆漿店。」
他一楞,因為「永和」這個有些陌生的地名。
「我想吃那間店的豆漿跟現做小籠包。」她說。
「我記得街角那間也有賣一樣的東西。」他若沒記錯的話。
「不一樣,做的口味不一樣。」她堅持。「我就是想吃永和那邊做的永和豆漿。」
「永和那邊的嗎?」他確認,驚訝孕婦對味覺的挑剔。
「對!就是永和那邊的。」就算心底有一些些懊悔折磨他的行徑,她也不願承認,以為他修養再好,這種鬼天氣要他如此奔波,就算不責備她,他多少也會有幾句怨言才是。
可是他沒有!
他摸摸她的頭,像在對待小朋友樣,寵溺地笑笑。「沒關係,我去買。」
因為這一笑,寒夜中,她只覺得一顆心險些要融化去,因為他百分百的體貼與包容而融化。
明知道情勢複雜又紊亂,對他,她不該動心、不該動情,可是她沒辦法,一點辦法也沒有。
他不像一般的男人、也不是一般的男人,對他那百分百溫和、如三月春風般的溫煦性格,她再怎麼冷硬起自己的心腸也無法相敵。
就像現在,因為他的氣度,她無法不為其傾倒,一顆心也因為他始終如一的體貼而融化,不論先前她多麼努力建造出厚厚如城牆般的心理設防,可因為他這時完全包容的一個微笑,那些見鬼的自我堅持與防衛便盡數撤防。
對他,她無話可說,覺得自己被打敗,徹底的被打敗了。???
不顧此刻時間與空間的困難,大半夜的,黎雅然踏著夜色、迎著寒風出門去。
姚芷君早反悔了,也不只一次的試圖阻止過,但他笑笑的硬是不讓人阻止,先張羅了點墊胃的食物給她後,拿著跟她問來的地址,衣服還是沒換,睡衣外頭罩著風衣便出門去了。
目送他出門,那滿滿、滿滿的感動很快就變了質,姚芷君內疚、自責。
帶著一床輕暖的羊毛毯,她窩在沙發上等他,十分鐘、二十分鐘……半個小時到一個鐘頭,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忍不住開始胡思亂想了起來。
糟!現在治安這麼不好,就算他一個大男人,夜半三更出去也是有其危險性,尤其他又是坐計程車,到永和這麼長的路途,若是運氣不好,那計程車駕駛懷有噁心,那怎麼辦?
這一長路上多是下毒手的機會,他可以說是防不勝防,若是因為一份愚蠢的豆漿跟小籠包害他發生意外,她的良心怎麼過意得去?
姚芷君越想越多,她不想、也不願他遭遇任何意外,可是如果真有什麼意外發生的話……
因為不安,她開始往最不堪的方向聯想去,越想越心急,一假設到孩子未出世就失去了爸爸,眼淚已經掉了下來。
「寶寶……對不起,爸爸要是有了什麼萬一,都是媽媽害的,對不起……」自責與濃濃的哀傷淹沒她,她難過得太專心,以致沒聽見開門聲。
黎雅然一進門,就看見她窩在沙發上,抓著被子傷心淚流的可憐模樣。
「怎麼哭了?」他慌忙趕到她身前,所有的知覺讓她的淚牽引著,一顆心為此感到疼痛不已。「別哭,你別哭啊!」
「你回來了?怎麼這麼久,怎麼這麼久?」淚眼迷濛的看見他,她開口,埋怨的語氣沒有凶、沒有惡,嬌甜得像摻了蜜酒似地讓人醺醺然。
「抱歉抱歉,我已經盡量請司機開快一點了,但路途實在有些遠……」他微愣,無法言語,因為她突如其來抱住他的舉動。
她張臂摟住他,只覺得抱進一陣寒意,他整個風衣外套都是冰涼的。
「對不起……」她低喃,內心覺得好抱歉、好抱歉。
「對不起什麼呢?」他問,不願身上的寒氣侵襲了她,一邊護著懷中的東西、一邊動作輕柔地拉開她,叮囑道:「我的衣服被凍得很冰,上頭還有濕氣,別抱著,小心受涼。」
他怎能……怎能這麼好呢?
姚芷君有些困惑不解,除此外,一顆心滿溢了滿滿、滿滿的感動,整個人因為情緒達到一種飽和的頂點而無法言語。
「來,你要的豆漿跟小籠包。」沒像她只顧著發怔,他微笑,獻寶似的拎出一直讓他小心護在懷中的袋子。
「這?」迷離的目光怔怔地看著他的動作,對著那袋子,她顯得困惑。
「天氣冷,我怕它很快降了溫,所以揣在懷中想多保住一點溫度……來,趁著還沒冷透,你快吃吧!」他柔聲催促,見她遲遲不動手,親自動筷挾了顆溫度正好的小籠包遞到她嘴邊。
她乖乖張嘴咬了一口,用少見的柔順安靜默默的咀嚼,無聲中,眼淚順著柔美的頰滑落。
「怎麼了?」黎雅然因為她的淚而心慌。「不好吃嗎?」
「好吃。」她張嘴,吃下剩下的半顆小籠包,露出一抹故作堅強、但實則讓人心疼的笑出來。
「姚姚?」一顆心因為她的異樣揪得死緊,他真擔心起她了。
「沒事,我只是想到,從來沒人對我這麼好……」她哽咽,鮮少提到自己的感受,這是第一次,她提到自己的想法,連同她以為早已遺忘的片段。「我媽在生下小軍後沒多久就死了,雖然那時我滿大了,但老實說,我不記得媽媽的樣子,不記得她是不是曾這樣待我好過。」
目光變得迷濛,她回憶道:「我爸他是開柔道館的,每天忙著應付學員,要不就是忙著調教我們姊弟的身手,或許這就是他表達開愛的方式,可是直到他因病去世前,我還是暗暗的希望爸爸像一般人的爸爸那樣,並不需要與眾不同,只需像尋常父親那樣關愛我們就足夠了,但……,沒有,直到他去世時都沒有……」
他沒有言語,執筷的手輕覆上她的,在她的手背上輕拍兩下,讓她知道他感到的遺憾。
「沒什麼,事情都過去了,也沒什麼好提的了。」她硬扯出一抹笑,粉飾太平。
「別騙自己,這種缺憾其實一直存在你的心中。」他柔聲指出。
「或許吧!」她苦笑。
「沒關係了,過去的事雖然無法改變,但現在有我……」他允諾。「我會好好照顧你,盡全力補足那些你所錯過的……相信我,好嗎?」
她微笑,眸中泛著水光,這次是真心的笑了。
「我相信你,你真的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就算……就算是因為肚裡的寶寶,你的體貼、包容跟無私的關愛都讓我覺得很感動。」她知道,她會把這段有他相伴的日子牢牢記在心中。
黎雅然一度想開口說點什麼來糾正她,他覺得她說的不對,就算沒有寶寶,他一樣願意為她做任何事,只是他實在不知該怎麼開口講,最終只能帶開這話題,不願她胡思亂想。
「好了,別想大多,再想,小籠包就要冷了,來,快吃吧,把肚子餵飽就不會胡思亂想了。」他微微一笑,又挾了一顆小籠包餵她。
那溫雅的氣度極具安定人心的效用,她順從他,不再多談這話題。
靜默中,她聽話的由著他餵食,配著他連夜買回的愛心豆漿,一連吃了好幾顆小籠包,直到她再也吃不下為止。
過與不及都不好,這道理黎雅然知道,他沒勉強她,趁著她刷牙洗臉的空檔,他代為解決剩下的食物,然後擔任起護送她上床的工作。
「現在胃裡有東西了,應該很好睡,你快睡吧!」他為她拉上被子,像呵護小女孩一樣的驕寵著她。
「不論未來如何,我永遠會記得你為我做的。」她輕聲道。
「我又沒做什麼。」他並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麼,不只是因為孩子,他寵她、疼她,那是一種自然從心底衍生出的感覺,他只是順應自己的感覺行事而已。
「好好睡吧,有事隨時再打電話叫我,嗯?」他叮嚀。
「你……」她突然叫住他,但欲言又止,顯得有些不自在。
〔怎麼了?」他看著她,用好溫柔、好溫柔的目光看著她,彷彿就算她開口要天上的星星,他都願意為她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