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醉羅裙

第3頁 文 / 簡鈺

    桌上杯盤狼藉,小二哥用驚訝且害怕的眼神盯著她。「你吃得還不夠?」連馬的飼料都要吃?真是太可怕了!

    「那是給馬吃的。」她實在覺得醉迷樓的小二腦筋怪怪的。「替我提到前門去,我要喂『多多』。」

    交代完,她筷子一擱,逕自走了出去。

    注意著裙兒一舉一動的韓銳盟,心中大奇,疑惑與興趣愈來愈濃,這只頑固又執拗、說風就是雨的小蝌蚪,到底打哪兒來?有哪個少女像她一樣,這麼不顧形象、大而化之,自自然然、毫不忸怩,就像不曾被禮教束縛過?

    她的靈眉俏目、她的小性子,已經吸引住他的目光。

    「『多多』,好料的來啦!」裙兒親自來到門口,希望「多多」擔待些,別跟她計較。

    她飛撲過去,才發現已經很老很老卻死性不改的風流「多多」居然巴著身邊健壯美麗的母馬不放,一副色迷迷的可恥模樣。

    「『多多』!」裙兒好丟臉。「別巴著人家不放。」

    「多多」只看了她一眼就轉開馬臉,在它心中,沒有比馬小姐更重要的事了。

    「『多多』!」裙兒開始有點氣急敗壞。

    這匹馬是剛才那個男人的坐騎,他已經夠神氣巴拉的了。要是再讓他看到「多多」變成他愛馬的裙下臣,那還得了?不被笑到死才怪!

    「『多多』,你給我回來!」她使出吃奶的力氣,想把「多多」拉開。

    她小小的力氣,怎麼可能敵得過「多多」追求美女的心意?

    「臭『多多』,你沒聽說過,路邊的野花不要采嗎?」她使出更多力氣。「你這忘恩負義的傢伙,當初爹看你老得載不動人,想把你宰了,是我連夜帶你逃的,你居然不聽我的話?」吃裡扒外的傢伙!

    「這是怎麼回事?」就在人馬大戰、狼狽萬分時,韓銳盟出現了。

    她又在搞什麼鬼?從二樓窗口就看得到她勒著馬鬼吼鬼叫的蠢相。這隻小蝌蚪到底在耍什麼寶?周圍已經圍了一大票人,她的人氣比街頭賣藝人更旺。

    看著拚命往他的愛馬靠過去的老馬,韓銳盟忽然懂了。

    「原來是你的老馬想攀龍附鳳。」自傲的笑弧劃開,他看來有些譏誚。

    真是丟臉丟到洞庭湖去了!「『多多』,回來!」裙兒已經想棄馬而去。

    「多多」不但不理她,還往「泰山大人」湊過去,一臉的獻媚,馬尾巴可惡地搖了搖,對他親熱得很,大概是以為逢迎巴結能讓韓銳盟把愛馬賜給它春風一宵。

    「看來你的馬不聽你指揮。」韓銳盟好心地替她煽煽風,揶榆道。「那是當然了,任何一匹有尊嚴、有骨氣的馬兒,聽到主人將它取名為『多多』,都會唾棄到底的。」

    「那你的馬叫什麼名字?」可別說是小紅豆,她會笑死的。

    「『破敵』。」他朗朗一笑,眉間的自傲不容錯辨。

    呃,氣勢果然比「多多」強上千倍不止。

    裙兒氣壞了。「哼,臭『多多』,愛攪和就隨便你吧。」她頭一甩,打算回醉迷樓繼續狂吃三百斤。

    「姑娘!」韓銳盟驀然煞有介事的喚住她。

    想道歉?不稀罕!她來個相應不理,螓首別到一邊去。

    「姑娘!」他好脾氣卻有些急促的再叫一遍,語中的緊張感好像很假的樣子。

    又想騙她什麼?她才不是那麼容易上當!裙兒頭撇得更歪了,打定主意要用螓首偏轉的角度來表達強烈不滿。

    「姑姑姑、姑娘……」小信子忽然大聲叫出來。「你你你……馬馬馬、馬糞!」

    混帳東西!居然敢罵她馬糞!

    裙兒頭仰得更高,忽然腳下一滑,咕咚咚的好幾聲。眼前的景物連連下降好幾級,她跪倒在一堆臭兮兮、軟塌塌的可疑物之中。

    那?這是……這是……

    韓銳盟氣定神閒地低頭瞧她,象牙扇有一下、沒一下地煽著,眼神好同情、好同情。「不是早就叫住你了嗎?你偏不聽。」

    裙兒幾乎要哭出來,她她她、她跌進馬糞堆了?哇哇,好臭好臭啊!

    這還不夠慘,她欲哭無淚地看著髒兮兮的自己時,上身一彎,藏在懷裡的三大錠金元寶便咚咚咚地掉了出來,也沒入馬糞小山中。

    「啊——」她叫得很淒厲、很抓狂。」怎麼會這樣?」她的錢錢也臭掉啦!

    「金元寶撿起來,洗一洗還是可以用。」實在不想幸災樂禍,但不斷上揚的唇角卻怎麼也壓不住。

    哇哈哈,這隻小蝌蚪真是太有趣了!

    「臭臭的,我不敢撿。」她哭喪著臉,嗚,剛剛的酒菜錢,可不可以請小二哥親自到「黃金堆」裡來「掏黃金」?

    在一旁蓄勢待發的老乞丐撞了過來。「你不敢,我敢!」只見枯骨般的雙手一抓,和著馬糞泥的金元寶就落入他手中。

    「我的、我的……」裙兒眼睜睜地看著錢錢飛走,「我的金元寶!」

    這下可好了,家當全軍覆沒,她偉大的冒險舞台就要從江湖移師尋春院了。

    嗚嗚,她不要啊!

    第二章

    醉迷樓的帳房裡,大家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這是當然的啦,要是眼前有個臭氣沖天又死不付錢的惡客,當家的、掌櫃的、跑堂的,都擺不出啥兒好臉譜。

    裙兒像個犯錯的孩子,站在帳房門邊;門扉緊緊合著,阻斷她肇事逃逸的捷徑。

    掌櫃與韓銳盟坐在紅木椅上,只用眼神鎖著這個毛丫頭。反正事到如今,也不怕裙兒逃了;不管她逃到哪裡,都會留下強烈刺鼻的「線索」。

    天啊,從來都不知道,馬糞的臭氣可以被如此地「發揚光大」。

    「爺兒。」再裝酷下去就不像了,掌櫃萬不得已地開口。

    他滿懷精算的小眼睛偷偷地瞧著韓銳盟,嗚嗚,真不想開口講話,因為說話必須吸入好多好多的臭氣。

    韓銳盟搖著象牙扇,一副局外人的看戲姿態,就連偷偷把臭氣煽走的動作,也是如此雍容寫意。

    「她不是我罩的。」言簡意賅,他完全把掌櫃的顧慮摸得一清二楚。

    掌櫃鬆了一口氣,總算確定可以依法處理——醉迷樓的「惡客懲治辦法」。

    激動萬分前,先來個暖身口語。「姑娘……」

    「唷,決定改個詞兒啦。」可惡,居然不讓她先洗澡再接受訊問,身子又臭又癢,她都快自厭自棄啦。「剛剛不是還叫我小乞兒的嗎?」

    掌櫃懶得理她。「你知不知道,吃飯是要給錢的?」

    她待發的怒火二度受阻。「我當然不會以為你開善堂、做好事、求福報。」

    「你這樣大吃白食,實在令人很困擾。」掌櫃正努力不受她挑釁。

    「喂喂,搞清楚,在我大快朵頤的時候,還不能叫做『吃白食』。」想起那三大錠白白便宜了老乞丐的金元寶,她就心疼不已。

    她明明可以撂下元寶,大搖大擺地走人,現下卻被他叮得滿頭包。真倒楣!

    「大人說話,小孩子不要插嘴!」忍無可忍的掌櫃終於拍桌一喝。

    也不知道這小丫頭是不是對頭酒樓派來氣死他的秘密武器。唔,不能生氣、萬萬不能生氣,一生氣就會喘氣,一喘氣就會吸進很多臭氣——這是什麼跟什麼嘛!

    「現在,你想怎麼樣?」

    笨蛋,沒見她在想嗎?

    因為「大人說話,小孩子不要插嘴」,所以裙兒決定腹誹在心裡。

    「醉迷樓是從不讓人賒帳的!」

    死老頭,已經夠清楚你們的勢利眼啦。

    「在你點菜時,店小二已經提醒過你,萬一付不出錢來,就得到跟咱們有技術合作關係的尋春院去,是你自己來個相應不理的!」

    他說那些話的時候,三錠金元寶還在本姑娘懷裡烘得暖呼呼呢,誰知道會發生後來那些事,她又不是未卜先知!

    「說話呀!」幹麼學悶葫蘆?剛才不是還很呱躁的嗎?「現在鬧成這樣,你付不出酒菜錢,那就請你移師到尋春院,用身體抵債吧。」

    尋春院?用身體抵債?裙兒的小臉開始皺成一團。

    見她秀眉顰蹙,掌櫃竟也有幾分不忍。「別擔心,那裡的伙食也不錯。」

    關伙食什麼事?她已經吃得夠飽啦。

    肚子飽、腦子就動得快,靈光一閃。「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裙兒大喊。

    她想到了,她真真想到了!臨行之前,她不是跟爹要了雪鴿出門嗎?現下雪鴿送了家書回去報平安,等它蜇返回來,不就可以叫它回去跟爹討錢嗎?

    這個點子太棒了,反正雪鴿本來就是要來討錢用的。

    「掌櫃的,請等一下。」她高興地搓著雙手,眸瞳因為興奮而閃閃發亮。「給我兩天的功夫,我馬上就有錢還你了。」

    「混帳東西!又想狡賴?我剛才不是說過,醉迷樓不給賒帳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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